第八章 灵焰劫
回到风雨楼的锦华亭中,萧楚静静沉思着。“芷汐,你究竟瞒着我什么?”萧楚转过身,正视拜芷汐。他记得他取出封迟堡的碧水寒潭取出惊魂剑时,她眼中难掩的光华,她问:“楼主,你是见到了什么!”而在惊魂剑虹出现的那一刹那,他的确见到了一个人,银色月华铺满了那人一身,他身着浅黄色的锦衣,玉骨冰肌,银发飞舞,眉如墨画,眼若琉璃,流光水月般迤逦……
“进风雨楼,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萧楚冷漠地问道。
“等一个人。”拜芷汐惨然一笑,现在她越来越怀疑她是不是还等的到那个人。
“我弟弟!”萧楚失落地问,他听到过无数次她梦中的呓语,她叫“萧哥哥”,她从来叫的就不是他萧楚。
“是!”拜芷汐言简意赅,她第一次见到那个萧逸就爱上了他,不明所以,那张如月般皎洁灵秀,艳若妖灵的脸让她在第一眼沦陷了。
一个“是”,简洁明了硬生生撕裂了萧楚的心。“你认识我弟弟。”
“对,而且他说过他会娶我,所以我背叛了灵焰宫,我放了他出去,可是他出了灵焰宫就逃了,他跑了!”拜芷汐握紧拳头有些愤怒地道。
她为他放弃了一切,可是他却扔下了他,“如果你肯娶我,我就放你出去。”这是她的承诺,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却背信弃义,她委曲求全,为风雨楼耗尽心血只是为了留下等他,而等了十年,却有人告诉她,“我杀了他”。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她终于见到他了,可是他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就又跑了。也许就像“残叶”所说的,就算他真的是那个人,也早已不是原来他了!
“灵焰宫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你们要抓我弟弟。”他还记得那年,弟弟失踪的那年,他死里逃生的回到家里,父亲却以他被俘毁了风雨楼的声名为由,要杀他,他惊恐绝望的看着父亲,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情,他哭着说:“我想回家,可是现在不想了。”
“三百年前,惊魂的主人冷铭杀了千灭,便心灰意冷,于是将惊魂送往了极寒之地封迟堡,而将夺魄投入了灵焰宫的烈火熔岩。”拜芷汐缓缓道“楼主!你知道吗?冷铭和千灭是兄弟!”。
“可是这和我弟弟有什么关系。”萧楚不耐烦地问,冷铭杀了千灭,为什么人人都在提醒他冷铭杀了千灭,如果三百年前的历史重演,是不是一定要他萧楚手刃自己的弟弟,他做不到。
“楼主,你还不明白吗?惊魂、夺魄不是谁都能驾驭的,夺魄在烈火熔岩之中,根本取不出来,而灵焰宫的长老算出了你弟弟是夺魄的主人,便希望借他之力,取出夺魄!”他是夺魄认定的主人,他不会死,这是她多年来笃信的事,如今却动摇了。“他离开时,燃烧了三百年的烈火熔岩熄了,夺魄的形体不见了,只留下了精魄。”
“精魄?”萧楚疑惑地道,什么叫夺魄的形体不见了,他明明见到弟弟回来时身上没有多一件东西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有把精魄注入夺魄的形体之内,夺魄的威力才能真正发挥,否则夺魄不过是废铁而已!”那年,烈焰前,萧逸吃惊的望着那飞舞的火焰,跳跃的火苗疯了似的狂舞,映的他双颊一片潮红,妖异的紫光暴涨而出,与那张绝艳如妖的脸相互映衬,完美和谐的统一!他狂奔而去,不顾一切,眼里竟是难言的神采,双眸亮若星辰!
拜芷汐回身,便注意到了萧楚阴翳的脸色,一旦他出现这种表情,就代表他正在做一项重大的决定,而现在这个决定十有八九是——覆灭灵焰宫。
“萧楚,灵焰宫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拜芷汐提醒道。
“我知道,可是我要它消失!”萧楚冷酷决绝地道,这项决定不似他一贯但求有利的做派,那双眼睛里有忧愤,那倨傲的神态似乎彰显着他的胜券在握,如果不是因为灵焰宫的劫持,也许弟弟不会死,也许他的母亲不会因就他而死,也许自己不会和父亲反目,也许他不会孤孤单单一个人,也许这一切与灵焰宫并无多大关联,可他却只能以这种迁怒的方式排遣他的恨。
马车字偏僻的山道中穿行,残叶掂着手上乌光流转的扇子,目光冷淡,“必须找回夺魄的精魄,只有借助夺魄才可以逼出你身上的月魂之毒,否则,门主你活不了多久了。”孤鸿的话回响在耳边,否则,门主你活不了多久了!残叶紧紧咬住薄如蝉翼的唇,止住血腥的咳嗽,他已是魔,不在乎夺魄再带他离魔更近一步。
“门主,我们这是要去哪?”云落终于抑制不住问道,这并不是回毒王门的路,残叶又在搞什么鬼。
“灵焰宫。”残叶简单的回答道。
云落一愣,灵焰宫?夺魄所在之地,不是只有萧逸才是夺魄认定的主人吗?难道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冷铭杀了千灭,惊魂的主人杀了夺魄的主人,那么,假如自己取出了夺魄的精魄,避免自己因月魂而死,那又会不会步上千灭的路,“哥。”!一声轻叹,那年白色的雪花落满了天地,苍茫了视线,冰冻的寒潭边,有人抱紧自己“不是萧逸的错。“哥,你真的认为不是我的错吗?也许,我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可是我要这样一直错下去了……”
几十匹骏马一路奔腾,马上之人个个英姿飒爽,急行数百里却无一人有倦色,两侧树木、山峰飞快的闪过,山路崎岖,人烟难觅,萧楚喝令马队在一处茶寮停了下来,“楼主,你一定要去灵焰宫吗!”拜芷汐追上萧楚道。
“芷汐,这件事已成定局了,不要再说了好不好。”萧楚平静地道。
“萧楚,给我个理由!你知道这件事风雨楼必将付出很大的代价,你从来不是这样不理智的人。”拜芷汐坐在萧楚旁边,她看着他十五岁接掌风雨楼,在众人不信任的眼光下,他以行动证明了他的能力!他看到了他的冷血他的睿智,这次他的一反常态着实有些不正常。
萧楚沉默,如果弟弟真的还活着,如果他真的是夺魄的主人,如果有一天他们会因夺魄走向对立,那么要避免这一切的办法,就是毁掉灵焰宫,毁掉夺魄……
茶寮不远处缓缓走来一男一女,萧楚、拜芷汐同时把目光落到走来的两人身上,就见那女子一身红衣,眉眼间满是傲气,红衣招摇,若牡丹般艳丽,对上萧楚的目光居然也没有过多的惊诧,而那白衣男子更是一身的书卷气,给人一种清淡如水之感,那从容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飘逸若仙,在这样人迹稀寥的地方,既然有这样奇怪的男女,两人在那一站,似乎是冰与火的对比。
孤鸿的身影从萧楚身边掠过,一眼都没在萧楚身上停留,萧楚仔细听着孤鸿的脚步,这个人不会武功,萧楚惊诧于自己的判断,深深的戒备起来,如果孤鸿是个高手,也许他萧楚还不会如此谨慎,可他偏偏不是,在越溪走过时,他感觉到了很重的杀气和精深的内力,显然那个白衣男子的地位要在那个女子之上,而要让那样高傲的女子甘为人下,那男子必定有其过人之处。
茶寮里坐满了人,却异乎寻常的寂静,“小二,来两杯茶。”越溪呼了一句,似乎根本没看到一旁其余的人。
“萧楼主!”对面座位上的白衣男子突然开口。
“我们见过吗?”萧楚问,这个人绝不简单,常人会在脸上不可避免的露出些许心迹,可是那张脸却没有,这是一张易了容的脸,易容师的手段堪称出神入化。
“没有!”孤鸿淡淡的回道。
“阁下是?”萧楚直面问道。
“孤鸿!”如水般平静的语调,泛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却足以让在场的其他人震惊!毒王门的门主残叶似乎已经病入膏肓,而毒王门四大堂主之首的孤鸿居然也是一副病怏怏的文弱书生模样,真让人怀疑毒王门里是不是地位越高的人,病的越重!
萧楚眉头微蹙,在毒王门里孤鸿的神秘程度不下于残叶,他突然出现,究竟是为了什么?
陌衿华心不在焉地坐在马车里,心像是缺了一块,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衿儿,不要恨残叶,是爹对不起他,是爹对不起他啊!”父亲临死前一直念叨的报应,她终于懂了,爹,你早知道残叶中的是月魂,所以你把他误认成了师兄,所以你要我不要恨他,所以你说你对不起他!
想起父亲眼泪纵横,微笑离去,“报应。”他陌南教出来的徒弟,以他死对头徒弟的身份向他挑战,然后他一败涂地,“孤星,果然教出了一个好徒弟。”残叶离去时,父亲苦笑的表情,好徒弟!原来……可是,爹,他并不是师兄啊!你弄错了,愧疚错了,可也许这真的是报应。
也许,残叶不出现,她永远不会知道,当初她给萧逸喂下的并不是止痛药,而是千魔之毒——月魂,也许永远蒙在鼓里,她会快乐一点,可是她终究还是知道了,愧疚如潮水一波一波的疯涌,“我不恨你,因为我知道,当年我的弟弟对毒药早已有了初步的识别能力,他既喝了你给的毒药,就代表,他相信你不会害她,又或者他心甘情愿地为你而死,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不会恨你,因为我知道他爱你……”萧逸,为什么?为什么你明知道我给你喝的是毒酒你还要喝,若真像萧楚所说你爱我,你又如何忍心让我愧你一生一世。
随着马的一声嘶鸣,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陌衿华挑开帘布,就见红色的烟雾四处弥散,车夫被一支飞镖射破了喉咙,面前站着一群红衣劲装的不明人士!
“你们是什么人?”陌衿华又惊又怒地问道。
“陌姑娘不用知道!”一名红衣人道,陌衿华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红衣人一声令下:“抓起来。”两名红衣人朝她奔来,陌衿华朝后一仰,跌进了马车里,四面木板被劈开,然而一股强劲的罡气瞬间将她罩住,真气分开,两个逼近的人被震退吐血,一阵笛音,清越迷人,漫天蝙蝠盘旋,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驾马人执辔看戏似的注视着眼前的人群。
悠扬的笛音从马车中飘出,宛若送神之曲,笛声在天空萦回,仿若超度亡灵之音,蝙蝠忽而俯冲而下,陌衿华紧闭双眼,手不觉攥紧了衣角,她要死了吗?
如一阵风掠过,成群的蝙蝠在她身边斜穿而过,凄厉的哀叫刺痛了耳膜,陌衿华移开遮在眼角边的手,就见一地狼籍的蝙蝠和人的尸体!蓝色的血,妖异邪魅,狭窄的路被染得斑斑驳驳!
“陌姑娘没事吧!”一只玉笛挑开帘布,一道黑影如幽灵,风吹起他鬓边的发,天地的生杀大权似乎都掌握在这个男子手中。
“残叶门主!”居然是他,他残叶居然救了她陌矜华!
“残叶门主可知这群是什么人?”陌衿华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应该是灵焰宫的人,萧楚定计覆灭灵焰宫,灵焰宫的人要抓你威胁他!”残叶双臂在胸前交叉,若有所思地道。
“他不会在乎我的。”陌矜华失望地低下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道:“那他会有危险!”陌衿华惊骇担忧地望着残叶。残叶眉一紧,她就那么在乎萧楚吗?在乎到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刚才差点死掉。
“萧楼主雄才大略又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残叶答道。
“门主,你们也要去灵焰宫对不对。”陌衿华满是乞求地望着残叶!残叶没点头也没有摇头,“门主。”陌衿华紧闭着嘴唇,一脸的忧色!“你要和我一起去?”残叶问。
“可以吗?”陌衿华小心翼翼地问。
“你不怕我吗?不怕我趁机杀了你吗?”残叶咬牙问道,她如此低声下气,为了萧楚,她连自尊都放下,安危都不顾了吗?
“不怕,如果门主真想杀我的话,早就动手了。”陌衿华沉静地道。
“既然如此,陌姑娘上车吧!”残叶道,为什么要答应她,明知她是为了那个人。
陌衿华一愣,转身上了车,云落戒备地望着陌衿华,残叶走到车边,脸色一黯,“门主。”云落抢步扶住残叶。
“我没事。”残叶推开云落。残叶坐到陌衿华对面,云落不安地犯下帘布。
脱离云落的视线,残叶强撑的笑容瞬间消逝,脸色斗转苍白,“门主!”陌衿华吃惊的望着残叶,残叶噤声的手势,他是不想手下担心吗?车内的光线昏暗,残叶枕着马车的一侧,像风雨中失路的蝶,柔弱的像个孩子。
陌衿华不安的望着残叶,他要杀萧逸,所以中了他的毒,而萧逸的毒是她下的,等于她间接地害了残叶!听到里面半饷没有动静,云落一怔,哗的挑开帘布,就见残叶一动不动地靠着马车,云落脸色一僵,伸手点住残叶身上的几处重穴,残叶苏醒过来,云落连忙取出身上的一个瓷瓶,倒出里面的三粒药丸,给残叶灌了进去。
陌衿华惊讶异常,这是毒药——鹤顶红,残叶缓了一口气,平静地道:“云落,如果我回不去了,毒王门交给你好不好!”
陌矜华吃惊地望着残叶,他在笑纯真无邪,怎么忘了,这个人无论身上背负着多么高贵的身份,却也只是个病人。
云落哗的劈出一剑,“如果你死在我前面,我一定一刀一刀剐了你!”云落面目狰狞地道。这就是毒王门的门主和左护法的关系吗?残叶真的无药可救了吗?
残叶笑了起来,那笑容竟是如此的天真,直让人觉得眼花!“云落,我真的不知道我还可以活多久。”
“你最好保佑自己能活得久一点,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云落放下帘布,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