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耳朵动了动，循着声音的方向微微偏头，我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那眼中依旧没有任何神采。
“双儿！”我试探性的又唤了一声。
这一次，她脸上露出明显的讶异，声音还有些虚弱，但是足够让我听清楚：“师父？”
师父？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忽然想到燕双飞之前发作时同我说过的话，便顺着她继续道：“是我，你不要怕，师父就在这里！”
她那双没有神采的大眼睛里立刻水气氤氲，伸出手向我摸索了过来。我握住她的手，触碰到的一刹那，她终于落下泪来：“师父，是你回来了吗？双儿没有忘记，要替你陪伴在二师父左右，可是双儿终究还是辜负了你的重托，师父你责罚我吧。”
赫连雪嘤嘤哭泣，任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融化，我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师父不怪你，你莫要自责。”
攥着我的手也不撒开，嘴里含混道，“是我的错，错信了小雪，她装成我的样子诱你过去，”赫连雪尖叫一声，用手拼命撕扯头发，“我眼睁睁看你的身体化为了虚无，师父，都是我的错呀！”
我被她一番话搅和得更是混乱，本想趁她稍微清醒时能鉴别她的身份，却不料被她当成了自己的师父，一时有些无措。她这番折腾当即惊动了门外的人，拓跋崇一个箭步冲进来，大概也是头一回见到赫连雪发疯，见状就被震慑住了。音离反应很快，一针刺进她颈后穴道，将她弄晕了过去。
拓跋崇不放心，我忙正色道：“请殿下暂且移步，以免耽误了先生治疗的时机。”
音离将她颈后的针拔出，赫连雪幽幽转醒，情绪倒也平复了下来，只不过是换了张脸孔似的，警惕的缩在浴桶的一角。
我同音离交换了眼色，继续探问：“双儿？”
赫连雪侧耳倾听，慌忙用手护住前胸的位置：“你是谁？”那声调又变成了我初识的那个赫连雪。
她的头发被她自己抓得蓬乱，扭头的同时，脑后银色的发钗露出了半截，细碎流苏晃动，这玩意眼熟的紧！
“你们是何人，竟半夜在我房中？再不出声我可就喊人了！”赫连雪连声质问，音离答道：“夫人，在下是王子请来的大夫，切勿惊慌。”
这回看来又是问不出什么结果了。
我同音离返回监正府的时候，已是太阳西斜。青云见我二人手中空空，失望之色丝毫不掩饰：“没带回点吃的啊，我俩可是苦等了一天！”
我咂咂嘴，像是回味方才吃过的珍馐美味，意犹未尽道：“那个虫王子倒是留我们吃饭了，盛情难却，什么烤羊排、烤骆驼、卤牛肉可是比我在中卫吃到的正宗的多！”
柳飘飘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唧”了一声，撅着嘴赌气不说话。
音离撸起袖子，二话不说就往厨房走去，青云没羞没臊追在他屁股后面喊：“热乎乎的打卤面就行，别忘了下两个荷包蛋。”
待那二人吸溜吸溜吃着面条，我们便围坐桌前讨论正经事。音离看着狼吞虎咽的青云无奈摇了摇头，一边像个老妈子叮嘱他细嚼慢咽，一边分析着赫连雪的病情：“脉象杂乱无章，十分怪异，我只能判断出毒素入体至少有二十年，早已侵入五脏六腑，施针只能暂时缓解压制，在弄不清毒药成分的情况下，若是强行排毒怕会适得其反。”
青云满嘴嚼着东西，含糊问道：“强行解毒会怎样，立马就挂？”
音离道：“不好说，或许当场暴毙，或许变成疯傻痴呆，或许终生残疾。”
我立刻烦躁地摆摆手：“这个方案pass！”
青云突然把脸从海大的碗中抬起来，吸溜咽下最后一口面汤道：“别嫌我说话难听，我也全无冒犯之意，既然毫无头绪咱们不如来个逆向思维。我只是假设，假设双儿的身份本身就没有那么简单，她当初是带着任务来到你母亲和你的身边，那么幕后的主使可能会是谁？找出背后的势力，是不是就可以顺藤摸瓜，刨出萝卜带出泥了呢？”
青云抛出的这个问题是我一直以来回避的问题，赫连雪和燕双飞中间肯定有一人就是双儿，她俩的身份本就不单纯。赫连雪在成为拓跋崇宠姬前的背景被人为的洗白了，试想一个小小舞姬抹掉她的记忆会有何种利用价值呢？那么将她安插在得宠的王子身边，目的居心会不会太过明显？燕双飞效忠敦煌王，除去她的记忆是为了让她更好的尽忠，还是为了安插在敦煌王身边以达到棋子的效果呢？
双儿在我身边六年，那时候她的年纪不过十一二岁，十年后她也不过二十出头，这样算的话她跟随影月的时候不过是个稚童。抛开跟随我们的那六年，她根本不可能在一个婴孩的年纪接受谍者的专业训练，如果非要这般推论的话，双儿当时的年纪远远不止十一二岁，有可能还要更大。
得出的这个结论令我不寒而栗，是谁将她安插在我与影月身边，是正室夫人？谢赟？或是他国谍报组织？正室夫人为了争宠于是安排自己的眼线，可是双儿是影月出嫁前就带在身前的，一个闺阁小姐从来不可能出入风月场所，又是如何能预判到影月就会嫁进丞相府而不是尚书府？
谢赟安排自己的人是为了防止小老婆给自己带绿帽子倒是可以理解，但是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吧。那一夜家破人亡，双儿完成任务找个机会退出，重新换个身份继续帮主子完成新任务，这样一想也确实合理，可是如果他与影月之前根本素昧平生，他又是如何能预先安排好这一出局的呢？
他国的谍者，目前看来回纥和北辽的可能性最大。但是还有一点疑问，听赫连雪和燕双飞在不清醒的状态下提到的，她们打小在一起长大，应该是分别由两个师父教养，如果她们都属于回纥或是北辽其中一方的势力，是什么原因导致她们撕破脸划清界限，分别归属两派势力呢？投敌叛国可是杀无赦的大罪，除非她们根本就是第三方势力的棋子。
我顿觉一个脑袋两个大。
青云该是以为我对他提出的观点生了恼怒，当即打圆场道：“哎呀我就是客观分析，没有恶意揣测她人的意思，你别不说话僵着一张脸，搞得人家心惊胆颤的。”
我回过神来，勉强提了提嘴角：“我没有怪你，相反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虽然从客观上认同，但是从主观上还是难以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