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福殿,囚殷带来水灵境的消息。天后端着茶杯,还未凉开的茶水不留神灼到她唇角,她颦眉不悦,抬手重重放下茶杯,一改往日的气定神怡。她掐指盘算着,近些时日,她频繁出现心悸的感觉,某种不好的预感总是悄然萦绕在心头。
她招手让囚殷上前,轻声指示着他。既然她想要的人目前都在掌控之中,那十里花溪便再没存在的意义了,也是时候把这里划入水灵狐族的境界。
对于狐族,她有着太深的感情。虽然她是天字号神族的人,但她从小就被寄养在狐族。跟她一起长大的那个人,她已经很久没再想起她。
九重天宫凤座,高贵,漫长,却孤独。
数十万年前,苍茫水灵境。落樱飞花满地,青云蟾桂清欢。她们如同双生花,携手在美丽的水灵境长大。她们不分上下的倾国容颜,自然天成。只是她属于天字号神族,寄养在这里,被赐名霍弥。而她却是狐族仙尊的掌上明珠,易安。
那年瑶池盛宴,她永远忘不了那一眼,在一众仙倌中一眼看到了他。那时天帝还是九重天太子,他行为潇洒,温和娴雅,彬彬有礼于人前。他们一见钟情,她幸福的以为自己可以回到天宫,等待他的迎娶。
想到这里,天后面色苍白,她心头急剧的收缩着,下意识的抓住椅座的扶手。小仙使扶她起身,躺在榻上,闭目修养。
寂月幽星慢落窗,别情离恨渐回房。去时新燕闻笛醉,今日旧鸳忘地伤。她忘不了撞见天帝和易安你侬我侬那一幕。他看向易安的眼里,决然不同自己得到过的目光,他自从见到她,便一心一意的爱上了她......
灵妙殿,灵通大妙仙见囚殷前来,他心里顿时便明白了几分。他支开仙使,礼节性的领他进入内殿。“不知囚殷仙使今日所来何事?”
“天后令我嘱托大妙仙几件事情。”他拱手朝向他。
“仙使不要客气,请讲!”他伸手客套的请他落座。那日雲妙儿犯下大错,他便知道得罪天后,她日后势必会追讨回报。这些时日,他的心一刻没停歇的奔走着,六界时局他自然了于指掌。
“巫录施纠集魔界兵将,破坏律令,私自复苏妖界小兵,意在十里花溪。”囚殷陈述道。
大妙仙沉默着,等他说完。这些他早就知晓,只是他也想用最小的代价来完成天后的意愿。
“水灵境与十里花溪边境相连,请大妙仙暗中协助水灵狐族,夺回失地。”囚殷说罢拱手朝向他,等他答复。
大妙仙起身踱步,他没有选择,肯定是必须答应的。他知道巫录施意在烈日荒,十里花溪地并不在他意向之内,只是花溪难道就此轻易覆灭吗?纵使华溪仙尊已经仙寂,但十里花溪还有遂岩这个上古神仙,深不可测,覆灭花溪谈何容易。
他转身诺着,目送囚殷闪身而去。他立在原地,掐指拿捏着利弊。
雲妙儿在玉屏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心里忽然看到了一丝希望。只要花溪覆灭,那花溪女君便不能在九重天呆下去了。镜彧自寂元丹一事之后便久不见她,她也被祖君大妙仙禁足在灵妙殿内。
承乾殿,镜彧自从上次撞见花有若与幻玺栎在一起,每日落夜便寻个理由,找她去内殿陪他。巽室的事情还一点线索没有,花有若心急难安。他见她磨墨粗糙,心不在焉,知道她有心事瞒着他。他故意把她困在他身边,等着她跟他开口,坦诚这一切。
那日莲雾跟小仙们玩游戏,她坐在殿前石阶上无所事事,看着她们玩耍,忽然脑子里灵机一动,想到了组合机关的秘密。巽室石凳扶手上能触到的应该不止一个凹槽,每次触碰到不同的凹槽,开启的地下层室便不同。她得尽快搞清楚姑姑和药王的准确位置,赶在天后发觉之前营救他们。
镜彧把她困在内殿,他喜欢每个抬眼的瞬间,都能看到她。这夜,花有若陪他批阅御章,心不在焉地在他旁边磨墨。她急切的想要再去巽室,寻思着得找个机会溜掉。
她首先想到给他下点药,让他睡足几个时辰,她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去。可转念一想,他的灵力高出自己太多,她没法让他不知不觉的喝下去。她脑海里竟然一闪而过美人计,却不自觉自己羞红了脸。
镜彧瞧见她袅娜少女娇羞的神情,便放下手里的御章。轻轻起身靠近她,从身后悄悄揽她入怀。忽然被他揽进温柔的怀抱,顿时便想着硬着头皮将计就计。
花有若在他怀里转过身来,主动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淡淡衣衫,薄薄罗绸,皎皎似轻云之蔽月,飘飘若回风之流雪。
他在她眼里沦陷,温柔,深情的目光逐渐变得灼热。他如此近的贴近她曼妙玲珑的身体,身体里咆哮着一股热烈的火焰。她知道他拼命压制着自己的已经燃烧的欲望,她只有趁火浇油,否则怎能逃得过他上神之力。
她趁他沉浸在温柔炙热不可自拔之际,拼尽仅剩的理智,挥手锁住了他仙灵,他随即闭目沉睡过去......
强压着急剧的心跳,花有若轻轻推开他的身体。她知道自己的灵力只够锁住他不多的时辰,便整理好衣服,闪身巽室。
此时在德福殿,囚殷已经把灵通大妙仙的承诺告知天后。她闻言心情大好,寻思着有些日子没召见雲妙儿了,便令小仙使宣她和菁之仙子来内殿坐坐。
那一刻,花有若正现身承乾殿外,准备偷偷溜进内殿,却被人忽然一把拦住:“你这么晚鬼鬼祟祟干嘛?”
她扭头发现是雲妙儿,新仇旧恨,她挥手推开她,挑眉瞪过去:“雲妙仙子,应该是你这么晚在外面鬼鬼祟祟干什么?我回承乾殿,这本是我该回的地方,好像不是你应该在的地方吧?”
她闻言,气恼的跺脚挑衅:“花有若,你别高兴得太早,太子哥哥是不可能娶你的,我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
“他娶不娶我轮不到你操心吧。”花有若迎上她的目光,她忘不掉她投下的寂元丹,道影因此而陨,小仙娥含冤而去。这精美绝伦的面容下,居然有如此毒辣的心。
“你……”她挥手指向花有若,眼里的敌意一览无遗。忽然,她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花有若,十里花溪都快要覆灭了,你不会不知道吧。魔界和水灵狐族都已经围困花溪了,等花溪族消失了,我看你还是否如今日这般得意,我等你来求我的那一天。”她冷笑着撇向她。
花有若一把抓住她:“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她盯住她。
雲妙儿推开她,瞪向她:“我要是你,就赶紧回到十里花溪,而不是赖在这里。自己的族都要覆灭了,还在这里惦记着儿女情长。”她说罢轻蔑地瞥向她,与她擦肩而过,扬长而去。
花有若日日牵挂的正是十里花溪,若不是姑姑和药王还在巽室,她早就飞身回十里花溪了。只是,她的确不该心心念念儿女情长,华溪仙尊那样惨烈的牺牲,依旧历历在目。她心头的疤痕依旧未痊愈,巫录施狰狞的面容盘旋在每个不安的夜晚。她扶着墙壁,抬头看向九重天的夜幕,如此繁星闪烁,她从没抬头仔细看过......
镜彧醒来,见自己衣履整齐,似乎沉睡中醒来,顿时感觉事情好像不是他以为的样子,却又不便直接问她。他翻身而起,见花有若已经起身,坐在殿内凝注着什么,面前放着一本经卷。
这些日子他经常见她一个人呆坐着,心事重重,不似他刚认识她的时候。他轻轻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她扭头见他温柔的看向她,有几分尴尬。
他开口道:“我们……”
“我们没怎么样。”花有若马上接过他的话,“殿下近来太辛苦了,睡了一觉。”她扭回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懵了一下,顿时有几分恼怒,又不能继续问下去。他纵使再累,也不至于心爱之人在怀,他都能坦然沉睡过去。他有些怀疑,却不得直接去问。沉默片刻,他轻轻坐在她身侧,缓缓道:“那你在这里坐了一夜,没去别的地方?”
花有若心里一惊,以为他猜到什么,强压住紧张的情绪,低头“嗯”了声。
他没再问她,他心里已经明确的知道她必定有事瞒着他。他有几分不悦,起身离殿而去。
花有若忽然松了口气,他刚出门,她便慌着闪回寝殿找莲雾了......
自烈日荒一战后,魔界不断有人继续来犯十里花溪。花木璟守着边境,还算能应对过去。
华圣殿,依旧威严。幻玺栎立于殿内,面色略显疲惫,这些日子他经常在花溪,在这里一丝不苟的布扎边境防备,搜集魔界信息。“溪璟上神,近日魔界陆续有魔兵在往边境靠近,按目前的屯兵速度,似乎又有事情在酝酿中。”
花木璟愁容满面,但眼神依旧坚毅,他拍下幻玺栎的肩膀,感激他为守护花溪日夜奔走的真心。“巫录施不会善罢甘休,他这次肯定也是有备而来。上次他挟持有若,害父神仙寂。只是不知他这次手里有何筹码。”他叹了口气。
“上神不必担心,麑镜那边会打探。只是九重天那边,不知道会不会插手?”幻玺栎有几分担忧,他心里揣测着九重天的态度。
“天帝对各界一直是平衡之道,即使上神失踪之事九重天了然于掌,但也不会贸然进入藜呦。不到失衡之际,九重天断然不会插手。”花木璟明白,九重天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利益,只是对于幻玺栎,他本隶属神族,他能为花溪付出这么多,已经超过了他的职责范畴。
“既是如此,我们还是早点备战为好。不知道药王和遂岩师傅可还好?”幻玺栎想到两位上神,都是神仙榜上有名的神仙。眼下花木亦已经渐渐康复,但不敢再有大的刺激惊扰他。花木芫尚在麑湖养伤未归。而花有若在九重天,他倒是放心,毕竟有镜彧保护。
“药王前些日子外出采药,至今未归。只留了封书信,说要在外面处理一些事情。”花木璟提起药王,心里难免有几分担心,隐约有不踏实的感觉。药王此举一反常态,只怕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那遂岩师傅呢?”幻玺栎有点着急,他心里在盘算着可以留守的兵将。
“遂岩上神应该还在苓雅洞,他久不出花溪,是比父神还上古的神仙。”花木璟说着便携着幻玺栎往苓雅洞而去。
到达洞口时,刚好碰到遂岩。他一身白绸,仙阙飘飘,一副要外出的样子。
花木璟赶紧上前迎过去,拱手道:“上神这是要出门吗?”
“我正要找你,我此次前去玄都,不过三五日,花溪眼下尚在浩劫之中,你且小心应对着,务必要坚持等我归来。”他说罢便转身离去。
幻玺栎正要仔细询问过去,却被花木璟拦下,他知道遂岩并不想做太多解释,自有他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