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迟要走了,和他的妻一起,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是我希望的,我祝福他们。
临走的前一天,他来了,没有什么表情,他说:“那天她的妻并未察觉出什么,但他总是在面对她时,叫出我的名字,引起她的怀疑,追问那人是不是我,并且死活要让我和她一起回去,说她哥哥在老家承包了工程,让我去那儿帮忙,又说她现在月份大了,到时孩子出生,我终归得回去,陪在身边。”
她流着泪说:“回去吧,你长久地不在家,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如今已不是我一个人,你不在身边,我心里觉的很苦,不管你在这儿经历了什么事,我不想再过问了,我们走吧,将在这儿的一页翻过去。
我平静地对他说:“她说的对,这时候,你是应该陪在她身边,她需要你。”
“可我舍不得离开你,我想你了怎么办,”他突然激动的说,
“一切都会过去的,时光会带走一切,你将看到生活的另一面,你会承担起你的责任和义务,我会一直祝福你的,”我认真的对他说。
他终于走了,也许此生我们都不会再见,我并不觉得心痛,却有莫名的失落,寂寥,似乎心里少了什么东西,留下一个空,缺失着。
一直在抵御着他的感情,以为会这样不远不近地相处,习惯着他的存在,打挠,如今,这些戛然而止,以后,他将重新掀开别样的日月。
我绝不会自私到只顾忌自己,而去劝他留下的,我知道自己既使会伤心,也不会长久,我只是不舍,不知道以后的生活里没有了他,该如何自处,是否又回到从前那暗无天日里。
分离是必然的,他该给她的妻赎罪,请求她原谅,可细想,站在他的位置上,他又对得起了谁?不久以后,他将又多了一重身份,“父亲”,对孩子,孩子的母亲,他该负起应有的责任。
又怨得了谁,一切都是心不由己,身不由己。
以后的日子,用什么来填补这缺失呢?怎样让自己没有闲瑕去胡思乱想,也没有什么太多工作要忙,有一阵迷上了做风铃,下班就去找在附近上班的一个女孩去学,买了珠子,铃铛,做好后挂在小屋窗前,听风吹到它时叮叮当当做响,又送给聪儿和杨忆每人一个,又学做女红,针织,刺绣,买棒针,毛线,找人画图样,描摹,每天让自己忙的不亦乐乎,厂里生意惨淡,也没人盯我们了,但我皆是刚开始饶有兴趣和热情,学会了就想抛开,不去理会了。
我只是恐惧,怕一个人时的胡思乱想,怕回到过去。
总要忙些什么,才好,才不会让回忆的闸门打开,那里装满了伤痛,泪水。所以只要有一点回忆的火苗,就赶紧熄灭,停下,让大脑凝滞,转换思维去想些开心的事。
那些记忆是残酷的,是我的生死符,劫难。
吴迟走了好久了,而我仅在那时心里骤然空了一下,便再无涟漪泛起,只是觉的凄凉,即使现在已是盛夏,心里却像长满了枯草般,颓败,荒芜。
让自己做着不知有无意义的琐事,来填充生活的空白,让生存略有愉悦,乐趣。
但更多时候,仍一眼望见巨大的空虚,和落寞。
我在一个月满之夜做了一个梦,梦见吴迟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他欣喜地抱着端详,然后他抱了孩子奔出家门,他的妻不知为何,在后面追着他,然后画面切换到我这里,他笑意盈盈地望着我,他的妻在他身后突然指着我,恶狠狠地说:“你这个无耻的女人,抢了我的丈夫,孩子,良心何在,”我急忙说:“我没有”,我没有要抢什么,她突然扑上来,拼命撕打,我奋力还击,却重重摔在地上,醒了,一身汗水。
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生了病,胃疼,心口疼,正天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在附近诊所,医院也查不出什么原因,像中了邪,在一次胸口疼闷的厉害,输了几天液仍不见好转后,母亲很担心,要带我去省城的大医院检查。
人很多,需要排队,做了彩超,化验了血,又拍了Ⅹ光胸片,血检报告上,白细胞明显下降,胆囊也有些发炎,最近似乎免疫力低下,总是感冒,低烧。
胸片结果显示胸腔有积液,是胸膜炎,这需要抽液吗,我感到害怕,医生说:“不用,这是慢性病,得吃药半年以上,让它慢慢消退。”
什么!要吃半年以上的药,我顿感病情很严重似的,难过极了,母亲安慰我:“没事,只要病能治好。
取了药,我大概看了一下说明,发现有关于治结核病的,懵住,不解,慌忙去问医生,他解释说:“一些胸膜炎是由结核菌引起的,而结核病也常会伴发胸膜炎,因怕你会发展成结核性胸膜炎,所以给你配了抗结核菌的药物,别担心,看你的情况,没什么大碍。
可我仍是担心,近门儿的大娘得过肺结核病,听起来仍是很恐怖的,她每天要打青霉素针,身上的针眼多的难以下针,这病很难缠,还是富贵病,要营养跟得上。
鲁迅有一篇小说,名字记不得了,里面有一个人得了痨病,好像就是结核病,在那时是不治之症,他们用人血馒头来治病。
联想到这些,让一直连感冒,头疼,这些小病小痛都很少有的我,心里焦虑,沉重,似乎满天的乌云又压来,喘不过气。
接下来的日子一直郁郁寡欢,总在想,为什么我会突然得这种病,上天是在惩罚我吗?因为我无意识伤害了吴迟的妻吗?一个我不熟悉,也不清醒而忽略了她存在的女人。吴迟其间来过一封信,他们那时经常争吵,因为他有时梦中叫我的名字,因为他的冷淡,因为他的沉默以对,疲于应付,而让她常常伤心,流泪。
我无形之中,竟也伤害到她,随波逐流的生活,也悄无声息地影响到了别人,却不自知,我亦是无形中该接受惩罚。
我是不是应该像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而被某位天神举着闪闪发光的物体收了的妖魔一样,鬼哭狼嚎的挣扎着。
这难道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吗?
我是必须做天生的好人吗?不容许出一丝差错,不然就不能轻易被原谅,命运会出手做出裁决。
我只能这样解释心中的困惑,和无缘无故,突如其来的病,其突我的“心”病了很久了,无药可医,吴迟让它好了很多,现在我却要用另一种痛偿还,这是因果关系还是因果报应,虽说没有犯过错的人生是空白的,但我却是无心之伤,无意之过呀!
是谁说年轻人偶尔犯错,上帝也会原谅的。
真是人生如戏,既已开场,硬着头皮也要演下去,自编自演也好,独角戏也罢,热热闹闹的群演也可,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粉墨重彩还是素面朝天,由不得你决定。
人都在追寻生活的真善美,但再完美的人也有瑕疵,缺口,有时候,一些事,内心偶尔飞出来的闪念,邪心,瞬间也会开出有毒的花,结出恶果,人于自己的内心皆是自私的,你喜欢一个人,对一个人好,亦是让自己开心,愉悦,终归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吗?谁又会无私到只为了别人开心呢!
我也是自私的,我无法承受自己的伤痛,恐惧,而心安理得地让他充当后盾,虽然他更乐意而为之。生活的表象看起来也在顺理成章地维系下去,内心却腐朽不堪。
那时我亦是没有知觉的,他仿佛是支架,适时递来,支撑着我的身体,让我依靠着,才能够站起来,有这些足够了,因此而旁生的枝枝蔓蔓,随它去吧!我不愿也无心力去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