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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话:狩猎

太阳刚落下的时候惠子就来到了那家看上去名叫“签”的酒吧,她来此并不是为了喝酒,而是为了在人群充满这酒吧之前寻一片寂静好好休息。

实际上惠子已经记不清自己已经有多久滴酒未沾了,回忆中上一次碰酒精好像就是自己第一次喝酒的时候。这一年里,惠子虽一直与安德烈他们一同行动,但只要在没事的时候回到那座工厂后,惠子就会远离他们,在一座附近的大石头上独处,就算是下雨她也坚决不和他们在一片区域内共同休息,但安德烈他们会不断的找她,请求她回来,即使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年他们也没有停止打扰她,惠子并不喜欢被经常打搅,所以会偶尔来到这酒吧休息。

实际上,被打搅那么多次后惠子已经在考虑离开这支队伍了,她想和他们做个了断。一星期前惠子恰好听到一次安德烈和他们的所谓资助者的一次联络,那个用阴影掩盖脸部、用变声器和安德烈对话的家伙说近期会有个叫乔恩?布朗的高价值目标在新广州频繁活动,——虽说那个人表现出了想要安德烈他们刺杀他的愿望,但最后还是说不要求他们一定要这么做,于是安德烈就真的不去刺杀那个叫乔恩的人,而令她最难以忍受的是安德烈在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的时候说刺杀这种偷袭行为有违他所追崇的骑士精神。当时惠子就下定决心要断绝与他们的关系,而完成刺杀乔恩?布朗一事就被她看作断绝关系的方法,——赏金猎人本就该完成雇主交给的他的任务,然后拿钱走人,不再与雇主保持任何关系。于是她单独一人完成了情报获取、现场侦察以及刺杀后撤离规划的工作,并将行刺时间定在今晚。

此时距离计划中的行刺事件还差个几小时,这个时候在落下中的红色太阳面前奔跑于红色砖瓦片屋顶上时自己摆动着的长辫子会晃到敌人的眼睛,惠子决定在行动之前先养精蓄锐,好好一个人吃顿饭、睡会儿觉,顺带再调查另一件事情。

惠子从安德里的一个叫道格的“手下”那里了解到安德烈有一个非常神奇的倾慕对象,她在近几星期来到新广州打工;她有雪色长发与贝加尔湖般深邃的双眼,宛如月亮女神在人间的化身。身为女人惠子虽搞男性作风但还是不会对女性感兴趣,只不过一想到安德烈的“手下”中有个身高接近一米八的女人,惠子就不禁好奇起安德烈的女朋友会是长什么样子。

惠子在酒吧门口旁边占了个桌子,把自己带来的食物吃干净后就在这里半睡半醒地躺到了天黑,期间有人尝试坐在她旁边或者她对面,有服务员来劝她让座,有几个路过的吹着口哨的男人来搭讪,惠子都用穿着厚实皮靴的双脚敲响桌子以赶走他们,后来人们看她打扮认出她是个赏金猎人,也就不再来打搅她。天黑以后惠子才在酒吧特别节目中看到了那个女人,除了道格描述过的部分外,惠子还注意到那女人的年龄与她相当,身材虽说能算上上层水平但凭这些东西就被称为女神显然有点夸张了,而她那带了点稚气的眼神着实像小时候的惠子,这让惠子相当生气。

但在酒吧发生了一次停电后惠子的想法发生了改变。在屋顶临时开出的破洞下那女人走入了月光,并向月亮伸出双手,那副模样就像是疯了一般,但当惠子还在好奇为什么其他人不感到惊奇时,她突然在一片寂静中听到了什么声音,一开始惠子以为只是人群的交谈声所交织出的幻觉,但她马上就意识到人群的喧杂交谈声并不会合成为一种来自地狱的深红色声音,那声音使惠子感觉到了压迫感,她的身体无法动弹,四肢被固定在一座黑色十字架上,那声音环绕着她的头,沿着她的长辫子钻进她身体内部,在她的身体中扩散,侵入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中,然后又忽然聚集在腹部,从子宫处穿透腹部皮肤而出。惠子感觉到万般难受与痛苦,她费力挣扎,想用自己那已经被绑住的双手去抓挠自己的胸口,——即使自己没有破开一寸皮肤,没有流出一滴血,她还是感觉自己的胸口被划破,自己的血液喷满了她的脸,自己胸骨之下的所有器官都暴露在空中,身体内的所有细节、大脑中的所有思想都无处可藏。在一片血红之中惠子看到那一条条细纱般的声音还伸向了在场的其他人,而那声音正是出自那女人,正是来自于那背影的中央。

片刻后惠子缓过了神,在确认自己无恙、一切看上去只是自己的某种幻觉后,惠子就在电力恢复前走出了酒吧,——猎杀猎物的时候到了,不过刚才的经历她却难以忘怀,她忽然想深入调查这个女人,只是现在没空。

首先惠子要去拿自己的武器,——她没把武器带身上,她把这次要用的武器都放在自己的据点里。惠子在一个装饰铺与古玩铺之间拐入一个巷子里,在确认离主街道上的人群够远以及无人注视后便沿着垂直悬梯爬上几十米高的大楼的屋顶,然后在月亮之下,飞跃于相邻大楼之间,当遇到隔断楼区的主街道时,惠子便用提前架设于此的滑索道将其跨越。对于街道上行走的人群,单臂拉着索道滑轮飞跃在黑夜中的惠子是无法被看到的猎手。

很快,惠子到达了自己的据点,一处建在一栋高近百米的建筑。似乎是因为为近二十年前的经济危机,这栋大厦已弃置很久,无人看管,因此惠子便在这里用木板木杆与防雨的帆布建了个小棚子,几年前她直接就在这里作息生活,现在她则用这里藏自己的武器。进入棚子后,惠子将一个掉到地上的小瓷杯放回木箱搭出的桌子上,然后从一堆堆放钢管下抽出藏有枪支的皮箱。长皮箱里装有一支高精度狙击枪,其子弹只备有一发,除要携带此武器外惠子还提前在自己身上藏了一支短冲锋枪与一支九毫米手枪。惠子将狙击枪子弹上膛,将狙击枪背于身后,再一次沿滑索出发。

跨过大半个城区后惠子接近了自己本次单独行动的“狩猎场”。这是位于城北山区的城区,总体楼区样式有些像镇子,发生在新广州的暴力活动恐怖袭击八成与这里有关。在这里惠子依旧在楼顶上行动,驻足短休息时惠子看到下面的街道上,两个看上去喝过酒的中年男子在与一位衣着暴露的二十岁出头的女人拉扯抢夺一个未成年少女,少女尖叫着,她似乎有十五岁,拉着她的那女人脸红一大片、嘶声力竭地说着什么,显然是不希望她被那些人抢走;旁边还有一位同样衣着暴露的女人看着,但她神情呆滞,毫无动作;一个胖子从街边的店铺里跑出来帮那拉着孩子的女人,随后这几人便扭打成一团。惠子实在是看不下这情况,马上跑步离开。

惠子的“猎场”中有两栋高楼,其他的楼房则全为平房,平房中间有一片空地,当中已有人在活动,那里便是“麋鹿”会出现的地方。惠子原计划是要在两栋高楼的其中一栋上的广告牌下利用广告牌的影子隐蔽并等待目标出现的,但在她上次侦察此地后的几天里那广告牌却被拆除了,虽说另一栋楼上也有广告牌,但那广告牌更旧,而且位置不甚理想,但如今只能临时改变一下计划。

惠子来到广告牌下,钻入广告牌的支撑架中,两脚抵在生锈的钢架上,举枪对向那片空地,等待目标的出现。此时月亮正高悬于夜空中,惠子虽然知道目标的最早出现时间,但她现在并没有看见目标出现,她可以确定空地上的人是在等待那个人到场而不是在收场,现在她只能等待。

两小时后,惠子揉了揉左眼,长时间一动不动地盯着一帮不知道搬弄着什么的人还是导致了疲劳,一颗从广告支架上掉下来的螺丝叫醒了打起瞌睡的她。见目标还未出现,惠子决定暂时思考一下其他东西来转移一下注意力,——看来这一次时间的估算出偏差了,下一次要缩短等待的时间……调查那个神奇的女人倒是不需要那么尽力,光是问问道格就能获得一大半资料。

又过去了半小时,远处已经安静了一些的街道上传来一小阵车轮轮轴转动的声音,片刻后一个身披斗篷、头戴头盔并将面部遮得严严实实的人在一群持枪卫兵的跟随下进入空地,——那就是乔恩?布朗。在惠子的瞄准镜中乔恩正手舞足蹈地和之前在此等待的人说着什么,至于那人怎么反应的惠子看不到,现在惠子要做的就是找准时机扣下扳机,——惠子要等他的头转至一定的角度,脸要朝向枪口,至少要让惠子可以打中他的脸,即使失手未致命,这一枪也会使他面部受创、眼鼻破碎,使他的精神收到极大打击。

当然这样也有可能被他直接看见,不过惠子不会留给他这个机会。一分种后乔恩头的朝向终于合适,看上去此时他正在望着月亮歌颂着什么东西。惠子屏住呼吸,食指慢慢拉动扳机……

忽然,一个背影从她的瞄准镜视野中晃过,——那人只是个空地附近路过的卫兵,但可怕的是他让惠子突然走了神,他的背影让她想到了那个女人的背影……

广告牌上又掉下一颗螺丝,支架再也支撑不住惠子,在其坍塌的一瞬间惠子开了枪,子弹以向上偏离近一度的弹道,擦过乔恩的头盔顶部。

这一击最终只是让乔恩吓了一跳,但惠子现在要马上逃离此地,此时她已从猎手变成了猎物。在惠子从楼顶回到地面中时,已经有卫兵活动于此处,不过这还没超出惠子的计划。一个卫兵忽然停住脚步,他发现自己的脚趾磕到了什么会自己发出滴答声响的硬物,当惠子踩到二楼的地面时,外面卫兵行动的街道发生爆炸,惠子从一楼穿过烟雾踩着尸体逃出楼区,并靠在一处靠墙电线杆与墙壁之间反复蹬转跳跃爬上平房屋顶,但片刻后就有卫兵搭人梯跟着爬上来。

“你们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壮。”惠子见状说道,但惠子后一想这不是猎物所该有的想法。此时惠子还是继续在屋顶上逃跑,楼下的街道上好几个卫兵迅速穿过人群对惠子进行侧翼上的包围。忽然在前面平房间的缝隙中钻出来个人头,惠子奔跑着拔出手枪对着这冒出头的卫兵连开三枪,分别命中他的耳廓与喉咙,让他又倒了下去,——耳廓是意外打中的。当惠子跳过这缝隙时她忽然被绊倒,随后起身一看发现那缝隙里又冒出个人抓着她的脚,惠子用手枪向他射击,但这人比之前被打下去的伙伴要更为聪明,他没有将自己的头暴露出来,手也是尽可能贴紧地面。此时后面的追兵赶了上来,惠子见状便随手抓住一块屋顶上的砖块向他们扔去,使他们下意识遮掩面部,随后惠子抽出冲锋枪向他们开火,同时用左手拿出一只苦无,刺向那只抓住她脚踝的手的动脉,使自己脱身。

惠子继续向前奔跑,但街道上的卫兵已经超过她,在她经过一处地面街道岔口时五个以上的卫兵爬上屋顶阻挡在惠子前方,惠子停下来再次使用冲锋枪火力压制前方挡路射击的卫兵,但同时后方的追兵也赶到此地。此时惠子躲在屋顶上的一座空调外机后射击前方挡路的卫兵,但他们的自动步枪可以轻松击穿这只有薄合金外壳的“掩体”,惠子也注意到了这点,在她换弹匣时一颗子弹穿透空调外机擦伤她的右大臂,而此时在毫无掩体的后方位上追击她的卫兵再次追上来。这次行动惠子并没有携带多余弹匣,继续呆在这里只会落入猎手的大网,她决定冒险进入旁边离街道更远的平房区继续逃脱追捕。

在她起身时,一位卫兵正好冲到她面前,惠子用苦无反手刺向他的脖子将其放倒,随后她便逃入那片平房区,但这片平房区的屋顶并不平坦,像一座危险的石林,惠子需要反复在屋顶和屋顶间跳跃,追她的卫兵并没有跟着进入这里,相比和她一样步入这困境站在原地不断向着跳向空中的惠子射击是更好的方案。在一次齐射时一颗子弹命中惠子右小腿,然后又翻滚着夹杂着血液和一小块白色的不明碎片从她的小腿前部飞出。

“我果然还只是个慌乱择路的幼鹿。”

随着巨大的疼痛与一股阴冷感袭上身,惠子身体一沉,落地时砸穿了瓦片屋顶,从十多米高的屋檐上落下。在下坠过程中惠子不断磕碰撞击到类似针叶林树枝树的东西,这令她渐渐失去意识,在彻底昏迷前她忽然觉得此时此刻在周围的一切的飞逝中时间才发生了流动。

惠子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堆满是脏水的垃圾中,脸部疼痛的要死,苍蝇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在周围爬动,她害怕起来,马上确认自己腿的情况,在确认受伤的小腿凑巧伸出垃圾堆没有被污染后她才放了点心,但糟糕的是她又注意到自己在从屋檐上掉下来时左手臂又被划出一大块伤口。惠子呻吟着好不容易起身,现在她知道自己成了受了伤断了角的麋鹿,已经不可能逃跑出猎手们的包围了,在强烈的挫败感中她反复思考着为何会这样,自己失手于何处,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毁灭自我意志的时候,她发自内心地想要逃出去、活下去,她将要用她极不想用的方法脱逃此地。

惠子沿着无人小巷走向主街道,凹凸不平的暗青色铺路石旁一条污水沟从平房下伸出,她将那把狙击枪扔进污水沟中,然后扯下一块晾在一家门口的足又两米长的有些破烂的床单。披上床单后,惠子走上街头后,顺手拿起一家肉铺挂售的火腿边走边啃食起来,此时卫兵的喝令声越来越近,惠子加快脚步逃离,而那肉铺老板拿着打狗棒追了上来,向惠子的太阳穴打去……

“散开寻找,那家伙应该受伤了,她逃不掉的。”

卫兵们散开寻找惠子,与此同时一个头发长而散乱的流浪女披着破而脏的白布从街旁墙壁下起身,一瘸一瘸地拖着血迹走在大街中央,三个衣着暴露的女性与她相向擦肩而过,其中一个像是未成年少女的女性驻足回头看向那流浪女,满脸诧异。

“怎么了?”少女的同行者问道。

“我觉得我好像认识她……”

此时,发黄的过去与昏暗的当下同时出现在这条街道上,两者被一条看不见的直界线整齐分隔而开,这三位女性站在月光照耀的一边,那流浪女站在灯火阑珊的一边,能够自由穿梭这条时间界限的只有这街上其他所有路过的人群,他们早已习惯这些女人与到处寻找目标的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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