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飞剑眼看就要刺破龙首之际,忽然在半空中剧烈的颤栗起来。细长的剑身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抓住,便再也动弹不得。
那剑在半空挣扎扭捏,羞涩惊惶的像个遇到匪贼的千金小姐。一朵乌云如布,将它整个包裹了进去。
天海青青死里逃生,巨大的龙睛闪了数下,昂出一声极为不甘的龙吟。却终于没敢再逗留此地,就如那把飞剑般消失在云雾里。
望天际都开始眼巴巴的众人眼中,接连闪过格外尴尬的神色。他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那剑已经转瞬便要成功,眼看就要杀死那条巨龙,怎么就不见了?
“你运气好。”余悦望着此刻恢复平静的天空,觉得嘴里有些苦。他叹口气,随意冲着朵乌云挥挥手,心想这就是个随时会爆炸的雷……我难道今后也要和冬季一样过着地老鼠的生活?
人们无声对望,都有些疑惑。不光因为半空中的奇异画面,还有现在细想,这条龙似乎是从余悦家里钻出来的?
“余悦,你小子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不会是你招惹了什么祸,这龙是寻你的吧”?
“叔叔大爷们都在这,你要知道什么可别瞒着啊”!
余悦苦涩的笑了笑,有气无力的道“您们认为,我要是有这个能力招惹到龙,会在这窝着?受冬季白使唤”?
众人小声议论,觉得这还真是无法解释的事情。余悦继续说道“别的不说,可刚才那剑要刺破龙首之时,大伙可是手抬高高,眼有热切的。这时候不找个地方躲躲,不怕这龙细细琢磨觉得十分丢脸,再杀回来”?
众人脸色皆白,瞬时作鸟兽散。余悦满脸阴霾的回到木屋,坐在一片狼藉的地上。
“你是谁”?
他左手竖起食指,从眼前掠过。
“你又是谁”?
他右手抓住食指,表情格外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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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此间千里之遥的极北方向,尽极世间繁华的凉王府便在此间。
作为奉国唯一的异姓王,北凉王许绩如同游离于庙堂之外的鱼,滑不留手不说,还在这些年里显出与少年时截然不同的威仪
梁州,通州,定州。天下九州,北凉王独占三分气运。朝中不知多少臣子羡慕嫉妒恨意隆隆,然而只要奉国不灭……这等荣耀权势便只能千万年的继续传承下去。
北凉王府那怕门客无数,清晨的宅院中也是冷清异常。以往从那片深壑归来的北凉王最是贪睡,不成想今日寅时便贼兮兮的在府邸里散步。府中下人们这么多年其实能真正见到他相貌之人极少,但也不会某个不开眼的白痴会狗眼看人低。
王府中暗侍无数。那处寒湖中央的小楼据说更有无数修行者。莫说有歹心,便是言行举止稍有可疑,怕早就人头落地了。这么愁眉不展还能寒天穿的如此骚包,却能继续走在路上的当然不会是普通人。
“王爷早”!一名巨汉跪在北凉王身边,引得无数探头探脑的杂役一阵慌乱。能让府中薛大人甘心而跪,答案实在明显不过。
望着府内一阵鸡飞狗跳,方才观望众人匍匐在地。北凉王的嘴角抽抽,有些无奈的道“薛大人啊……你什么都好”。
巨汉跪在地上,严肃答道“王爷说的是”。
唉!
北凉王许绩左右手胡噜着两边胳膊,心想您这准备什么时候走?
王府内一处院落,当今北凉王妃白素抱着个可爱的小女孩,正在哄着她赶紧睡去。这小女孩虽然年纪尚幼,但眉眼之间已有王妃的俏丽。头上两条左右对称的小揪揪随便扎着两根红绳,还在颠颠颤颤的。便让小姑娘的可爱中又多出几分顽皮。
“哥,你太缺德了”。
王妃见小姑娘睡着,将她抱回床上。望着面前始终背对着她的高大男子,语气极为不满。
“你指那件事”?
“都算上”!
“他愿意溜达,自己的事。他想让我看看剑,我自然要收过来好好看看”!
高大男子十分理所当然的道“人不行,剑凑合”。
也不知他口中的人不行,指的到底是谁。高大男子说完这句,慢慢转身。这屋中灯火通明,竟也无法遮掩来自他身上缕缕光明之意。
那是剑的光辉。
这高大男人如剑。
能身上时刻散漫剑辉之人,自然只能是天下第一剑的白客。
此时这位天下第一剑的表情极为玩味,平静说道“身材瘦小,便行诡道之剑。看似相得益彰,却代表着对现状的屈服。我要是他就选把板铁!他个小身板要是用那等雄壮武器,该是何等巍峨气势”!
白客摇摇头,道:“如此看来,虽然外面溜达的那个白痴也不好,但总是比李空匣要强上太多……这孙子还要溜达到什么时候?”
王妃气的白他一眼,道“有喊自己妹夫是孙子的么”!
白客想了想,道“他不敢见我,我也懒得看他。落落资质不错,这剑便给她”!他说完从身后摸出把细剑出来,摇头道“形似缝衣针,女子用之都嫌太诡。李空匣闭关十年,还是想不明白一念峰的剑并不适合他。闭关而眼界不宽,这是真自闭了”。
王妃叹口气,道“当年你非说谁赢了你,就能娶我。怪谁?”
“这些年想和我沾上关系的多了,我自然要帮你好好看看!不把他们真正的心思逼出来,你当我能放心你嫁人”?
白客冷寂的神情中有些无奈,淡淡说道“许绩这孙子现在还一境晃悠。要是不穿上战甲,连我一眼都挡不了!我嫌弃他没有?前几年不还是巴巴的过来喝你们喜酒?”
“哥……”王妃恼怒的瞪了白客一眼,心想他不过当年喊你声大舅子,又没喊错。这怎么总是惦记着这些有的没的。
白客出言如出剑,继续说道“再说李空匣这人,脑子总是不好!当初给他三个选择,非要选最不可能的那一条!又想剑道还想美人,世间哪有这么多好事”!
王妃揉揉额头,有些头痛的说道“怎么李空匣会掺合到这件事来?妖族此次虽然意思不明,然而大皇子殿下这几日频有捷报抵京。妖族来者,应是求和”。
白客微嘲说道“能吃准李空匣出关必然寻我的,那群随他入红楼的一念峰白痴,倒还真是不惜拿命来激。能算透李空匣寻不到我必然骄傲嘚瑟出剑让我看到的,却是有心人太多。天门虽然一直以来看破不说破,但到底还是忽略了推演这些东西的是人!是人便会泄密,便会有很多人惦记!”
“妖族与大奉若无战事,不符合太多人的利益。”
白客冷冷说道“禅宗被诳了把刀,这事背后还隐隐有天门的影子。可真动手的,却是北凉王府里的人。你家老爷们愿意借刀的原因,还不是想把他那位飘在外面整天胡思乱想的傻货哥给弄死?省得府里另外两个小崽子知道了亲爹,某天阴死现在的爹!你也不用这么看我,他要没这个心才怪!可红楼出去的剑只要我不同意……从不外借”!
他说完拿起那把始终颤抖的细剑,轻轻在其剑脊上挥挥手。
霎时间细剑变成灰蒙蒙的颜色,原本上面所附之念全部被他抹个干净。白客满意的点点头,轻声道“再过几年,按照大奉的规矩就要落落进京。这把缝衣针早晚祭炼,当可成她本命之物。京都险恶,首在人心。如遇危险事,杀之。杀不死的,有我”!
王妃鼻头一酸,有些难过问道“哥,你这就走了”?
白客剑眉一扬,嘲讽说道“那白痴就穿着身内衣在王府里逛荡。我再不走,等他冻死”?
噗
一声轻笑。
却是床上那丫头乐的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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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上,那位祭出细剑的瘦小男子盘坐地上。想到先前自己破空一剑竟被那人随手招招便没了踪迹,神色复杂到了极点。
闭关十年养剑心通明,那把细剑附刻着他所有的骄傲与精血孕养之气息。
原本以为这天下再无敌手。
可现在自己唯剩虚弱疲惫。
那把细剑是他本命物。
这已是他的全部。
本命之物,无论先天或是后天培育,都与修行者息息相关。换句话说,本命之物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便是修行者本身。然而此刻他已经感觉不到细剑何处,十年修行所得似那剑消失之后便也紧随无踪……剑上之识念,必已被他抹去。
黑瘦男子起身,踢开无数匍匐在地的尸体,慢慢走到那处低矮的栏杆前。
他望着天空的太阳,无奈的笑笑。冲着某处挥了挥手。
然后从栏杆上迈了过去。
堕进了云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