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苏小安有恨。
她可以对林宛婧轻易放下，却唯独对她不能。
不过是因为对她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被原谅，唯独对一个人不可以。
她从来都不是因为自己的遭遇而重生，她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
可她想要保护的人，还是死在了她面前。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
在乔木雪还是个住在孤儿院的小萝莉的时候，她就见过沈晴初了。
那个漂亮的就像是橱窗里洋娃娃的女孩子站在孤儿院的门外，仰着头看孤儿院的名称。
瓷白的皮肤，漂亮的小裙子，以及亮闪闪的眼睛。
小姑娘从来没有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人。
更想象不出会有人遗弃这样的人。
小小的乔木雪那时候已经明白，独自站在孤儿院门口的孩子，一般都是大人不要了的，是不被喜欢的存在。
不过她不一样，她是院长妈妈捡来的，不是被遗弃的，这让她在一众小伙伴中有一种自豪。
“你在这里做什么？”小乔木雪抓着铁门栏杆，问那个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女孩子收回视线望过来，她歪歪头，柔软的发丝贴着她白嫩的脸颊，她发间的蝴蝶结微微颤了颤，回道：“我在找我妹妹，你看见她了吗？”
原来是妹妹丢了啊。
小乔木雪看着那个蝴蝶结若有其事的想，但还是认真的摇头，“没有。”
女孩子亮闪闪的眼睛顿时熄灭了下去，像是小星星突然黯淡了一样。
小乔木雪觉得心里怪怪的，她仿佛不喜欢看见她这个模样，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把这一切归功于对方太过漂亮的原因。
“你妹妹长什么样啊？我要是看见了，就帮你告诉她，你在找她。”
“真的吗？”
小乔木雪看见对方亮闪闪的眼睛，点了点头，然后仿佛是想要表达自己的决心一般，又用力地点头。
小女孩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指着自己的脸，奶声奶气地道：“我妹妹，长得自然像我。”
“哦。”小乔木雪认真的点头，长得像她的话，一定也很好看吧，她看见的第一眼应该就能认出来。
两个小女孩，隔着铁栏杆，面对着面，彼此的距离不过咫尺，却宛若天堑。
不远处传来了呼喊的声音。
小女孩扭头看了一眼，道：“我该走了。”
西沉的暮色里，小女孩扒着栏杆，从缝隙中伸进来一只白嫩嫩的手，将一颗小小的糖果递了过来，轻声道：“你看见我妹妹，一定要告诉她我在找她。”
“好。”
幼时的记忆就像是场梦，那之后，乔木雪再也没有见过她。
——
乔木雪飘在半空中有些无聊地翻了翻身，她变成鬼之后倒是想起了很多幼时的记忆，也不知道那个女孩找到妹妹没有？
喵~
耳边传来猫叫声，她低头一看，就看到下方的苏小安正在悠哉的逗猫。
乔木雪往上面飘了飘，却在超出一定范围之后一晃神就又回到了苏小安身边，距离近的她差点就贴到对方脸上了。
吓得她连忙后退了几步。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死了之后居然一直跟在苏小安身边，哪儿都去不了，不过她现在比刚开始能离得远一点了，应该时间越久，她就能离她越远。
不过她现在知道小说里那些黑白无常地府阎君都是骗人的，都过了这么久了，都没个鬼来带她去投胎。
不过苏小安居然是沈家的千金诶，她活着的时候可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房子。
……
唉，好无聊。
她飘到苏小安旁边看她逗猫，在她弯腰抱起地上的猫咪时，一个眼熟的东西从她衣襟里掉了出来。
乔木雪一愣。
那是一枚玉佩。
乔木雪微微瞪大了眼睛，她虽然现在是只鬼，但她还是很注意隐私的，不该看的她都闭着眼睛从没偷看过。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玉佩居然在苏小安这里。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东西她才只能待在苏小安身边的？
乔木雪绕着苏小安飞了几圈。
要是能拿回来就好了。
不过……
乔木雪伸手按向沙发，她的手直接就穿过了沙发，没有半点阻力。她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这样也没法拿啊。
唉。
乔木雪日日跟着苏小安，她去哪儿她也只能跟着去哪儿，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她也清楚了。
比如为什么她会遭遇那些可怕的事情，比如谁是罪魁祸首，她也看过了自己的墓碑，方方正正，冰冰冷冷，小小的一块地方，里面封存着她的骨灰。
大概没人有她这样给自己扫墓的经历吧。
而且很奇怪，当时她在墓园里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半只鬼的影子。
原来，世界上只有她这一只鬼吗？
她站在墓碑林立之间，突然有些茫然。
过了没多久，她就又跟着苏小安去了墓园，依然是空荡荡的只有她一只鬼，这次好像是为了祭拜她的姐姐。
去的路上，苏小安坐在名贵的豪车里，乔木雪就飘在车子外面。若是有人能看见她，一定会被吓死，因为此时的她就像老旧的电影卡带了一样，一闪一闪的。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她懒得飘。
反正也不会有人看见她。
值得庆幸的是，她可以离苏小安远一点了，就算被强制闪回去，也不会直接怼到她脸上，这是最让她高兴的事了。
她们穿过密集的墓碑林，顺着一条小道一直往前，来到一处幽静的地方，这里不像前面那么拥挤，空旷的草地上只有一块孤零零的墓碑。
有钱人的世界，墓地都要比别人大。
但乔木雪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好的，反而越发显得仅有的存在所带来的孤独感。
而墓碑上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闯入了她的视线。
漂亮到仿佛不真实的面孔，带着一抹算不上开心的笑容，眉眼间还残留着小时候的痕迹。她的眼睛没有以前那么纯粹了，却依然闪闪发光。
沈晴初。
再次相见，两个人都长大了，也都……死了。
她这才知道她的名字。
真好听。
那……苏小安就是她要找的妹妹吗？
可是她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呢。
她皱了皱眉，她还记得当时她说她的妹妹跟她长得很像来着，而且，她看起来似乎有那么点……眼熟？
不远处传来争吵的声音，她连忙飘过去，发现是苏小安和一个男生在争执。
她绕着男生飘了一圈，他长得真好看啊。
她听着两人的争吵，原来他认识那个女孩子吗？
但是他说什么？是苏小安害死了那个女孩子？
乔木雪愣住了，怎么会？
苏小安不是她妹妹吗？
“我都说了那是意外！顾知西你不要胡搅蛮缠！”
原来……是意外吗？
她又转头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她有些心事重重地跟着苏小安回到了沈家，却发现她取下玉佩砸在床上，表情恶狠狠地道：“可恶！谁稀罕去祭拜那个死人！”
那是她从未看见过的神情，出现在苏小安的脸上。
狰狞而丑陋。
乔木雪更难受了。
她要是知道自己妹妹这么说该有多伤心啊。
这一刻，她才清晰地意识到，她在不高兴什么。
乔木雪觉得，苏小安一点都不配成为她的妹妹。她说起妹妹的时候眼睛里有小星星，她妹妹也该是小星星的模样。
她看向床上的玉佩，再次升起了想要拿回来的想法。
令她意外的是她居然真的做到了，虽然她费尽全力也只能让它在指尖停留那么一秒，但她确实是拿起来了。
她想：也许，她可能真的是因为这枚玉佩才能以魂魄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渐渐的，她发现，她能离开苏小安的距离越来越远，她能拿起玉佩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然后有一天，她终于下定决心进入了小女孩的房间。
也许不该再叫她小女孩了，乔木雪看着床头柜上照片里的精致少女想。
她慢慢看了一圈，一点一点，将整个房间看了一遍，这里和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她手指轻轻在桌子表面轻抚，假设自己真的触碰到了，然后不经意间，指尖碰到了一个黑匣子。
她顿时惊悚地往后飘了飘，却直接穿透了墙壁，来到了隔壁的房间。
她是只鬼啊，她居然碰到了一只匣子！
匣子！
她从墙上伸出个脑袋，双眼放光，然后飘回来，有些欢喜地对着匣子摸了又摸。
这对除了玉佩之外什么都不能碰到的乔木雪来说，就像是个巨大的宝藏。
但和玉佩一样，她也仅仅是能碰到而已，凭她现在的力量，似乎还不能够打开这个匣子。每次都只能拨开一条缝隙，不管她怎么看，里面都黑黝黝的。
说不定是潘多拉的魔盒。
作为一只鬼，更也许是唯一的一只鬼，乔木雪只能自娱自乐，除了玉佩之外，她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怎么才能打开这个匣子上。
玉佩那边因为苏小安几乎不取下来，她没机会接触，所以她现在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围绕着那只匣子。
说不定等她能打开匣子之后也就能拿到玉佩了。
所以她日复一日的练习。
作为一只鬼，时间真的是一件让人忽略的东西。
然后有一天，她真的打开了匣子。
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另一枚玉佩。
那模样烂熟于心。
她突然抬眼，就看见打磨光滑的匣子上映出她有些张皇的脸。
她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觉得小女孩眼熟了。
……
她如果能活着，她想再见她一面，当面叫她一声“姐姐”。
「她说起妹妹的时候眼睛里有小星星，她妹妹也该是小星星的模样。」
她便想活成她眼里星星的模样。
——
乔木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如今的沈晴初已经不是她印象中的小女孩的呢？大概是那天在医院里醒来，她捧着书望过来的，那双与她四目相对的眼睛吧。
眸光潋滟，却唯独没有小星星。
她从来未曾掩饰过她的不同，她和顾知西都心知肚明。
可她依然，是姐姐啊。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