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织金绣银的软靴轻缓地落在地上，声音极浅，几不可闻。
霍长生还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别扭姿势，云瑶也手持黑铁伞警惕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突然暴起就冲了过来。
虽然从他出现开始她就很迷，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但一点都不妨碍她提高警惕。
她不是遇到一个鬼怪就要赶尽杀绝的偏执天师，但也不是毫无戒备的新手菜鸟。霍长生现在确实是没有要攻击的意思，但保不准他这么做就是为了降低她的戒心，然后一击毙命。
这样的情况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那一次，她还是个被捧到天上去的无知少女，直到死亡的尖刀抵上她的喉咙，她才知道天才的面具有多脆弱，危机时刻，天才也只是渺小的蝼蚁。
脚步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云瑶不仅有着能看见鬼怪的阴阳眼，她还具备了敏锐的五感，这在平时并没有多大作用的能力，却在关键时刻往往能给她带来许多侥幸。
但这一次，等她发现的时候，来人已经离得很近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随着脚步声的临近越发清晰起来。
霍长生停住努力向下探的动作，微微偏过头，鼻头耸动，似乎在嗅着什么。
等到脚步声停下，他也站直了身体，喉咙里发出带着些许愉悦的一声：“嚯？”
愉悦不愉悦欢若没听出来，她停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云瑶只能看见柔软长袖中垂下来的一截雪白的指尖，以及她缥缈的裙摆，像是一团飘动的紫云。
她并没有去看霍长生，而是将目光移到了云瑶的身上。
如果不是她的目光里并没有恶意，云瑶几乎都要被吓得跳起来了。
这么点高度，来的人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一定是这座墓真正的主人，大元公主，元长明。
云瑶虽然就是为了见到这个传说中人物才进入的这里，但出来之前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啊！给她点心理准备不行吗！她现在还没做好见到她的准备啊！尤其是刚刚才知道她自己所有的能力、道具都对对方没用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要凉凉了。
目前来看，云瑶确实是与她所接收到的信息不太一样，但欢若也不太想冒险，谁知道这隐藏目标出了事会发生什么。她没有那么好奇，所以一点都不想尝试。
因此她伸出小手手，朝霍长生招招手，“过来。”
一般的僵尸是不会说话的，但灵僵显然不同。他们除了肉身是死的之外，与往时并无不同，特别是原身这种几乎汇集那个时代所有灵宝蕴养出的躯体，本身都自带灵气。
所以她虽然属于僵尸的一种，但其实已经脱离僵尸的范畴，称得上是灵物了。
不过她又与灵物有些差别。虽然可以吸收灵气继续蕴养自己，但她的形成本身就有悖常伦，死而复生是为逆天而行，因此吸收是能吸收，却没办法使用。
简单来说，就是只进不出。
不过不管是什么，反正怎么都不是人就是了。
已经熟悉了欢若动作的霍长生看懂了她的意思，只是他刚想跳动，似乎又想起了欢若的警告，然后机械的伸出自己的一条腿。只是他刚刚动一下，却又停了下来，似乎在踌躇着什么。
欢若眉头皱起，不理解他为什么犹豫。
霍长生现在虽然脑子有点木，但保护原身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使命，并深深镌刻在了他的灵魂里，因此即使变成如今的模样，甚至最开始都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也尽可能顺着她的意思来。
看明白了却还犹豫不决，按理来说应该是不会发生的情况。
难道是因为剧情女主在的原因？
所以说，他无论如何都必须按照剧情来走嘛。
欢若不知道，但她很明显不太高兴了。
霍长生对她的情绪波动很是敏感，之前也是根据她的情绪来揣度她的意思，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因此只能微微歪了下头。
这一次倒没有那么吓人了，黑黢黢的眼睛里隐隐还带着疑惑。
不过他似乎想起什么，将头低下去，片刻后又再次抬起来，如此反复几次，小小声冲着她说了句什么。
隔得距离有些远，他发音又不是很清楚，所以欢若压根儿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看她没有反应，霍长生有些急了，他目光落在地上那些晶莹剔透的小珠子上，有些急切地伸出手指着地上，对欢若道：“猪……猪……”
欢若：“……”
这下倒是听清了，不过……
这是在叫谁猪呢？
一会儿不见，居然就学会骂人了！
明明她之前教了半天都还什么都不会的！
欢若向前走出几步。
那张稚嫩的，与云瑶相似的脸庞露了出来，直接把云瑶吓了一跳。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任何人遇到的时候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两个人无论是五官，还是轮廓都极其相似。欢若就像是她小时候的翻版一样。如果不是她自己知道，她都要以为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了。
云瑶想起之前霍长生一直盯着她看的场景，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了。原来他确实是在看她的脸，不过他看的却不是她，而是她那张跟欢若相似的脸。
但还是有不同的。
那眉目间盘旋的矜贵之气，是如今这个时代养不出的贵，短短几步，她走得随意而气势斐然。
欢若在霍长生面前站定，“做什么？”
“珠……”他嘴巴张开，努力很久才发出一声清晰的音节。
欢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知道此珠非彼猪。
晶莹剔透，月牙弯弯。
看起来很漂亮。
她直接蹲下身，任由柔软的裙摆铺了一地，甬道内略显暗淡的光芒投在其上，隐隐有细闪微光。
苍白的纤纤玉指将那珠子捡了起来，入手清凉，有淡淡的灵气。
欢若眉目一动，“法器？”说着，抬头望了角落的云瑶一眼。
云瑶身子一颤。
欢若站起身，将手中已经没有灵气的珠子塞进霍长生手里，然后扯着他袖子拽到身边，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她唇角微勾，声音清脆悦耳，看起来软软萌萌——
“云瑶对吗？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