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沈木槿对沈习的说辞似乎颇不以为然，她那种鄙夷中仿佛还带着些许嘲弄的语气，让沈习听了着实感到莫名其妙。如果她真的对半夏有意，或者心存他念，此时被这样有意的戳穿，假定她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势必会觉得难堪非常，因而恼羞成怒。性格过于鲜明的人，总是要比那类含糊不清且稀里糊涂的人，受到自身导致的伤害要多一些。目前为止，看来她与沈大娘的对话，彼此之间压根完全就没有领悟到对方一点点的精髓，然而要真正说清楚，更不知是不是还差了多少个世纪的代沟？沈习心想，要是此刻她并非当事人的话，她倒挺乐意仔细去品一品沈大娘这一番话哩！
“你倒说说看自己哪个意思，难道你对我儿全无半点情意？我看未必。整利索些，莫再叽叽歪歪的了，长婴女子可不兴这套！同意，便让你入赘沈家，不同意，我也可让你娶半夏。反正只要你答应永远留在竹屋，嫁娶无非过个形式，二者无有区别。”
“不是，我对半夏，我…”
完了。这事压根说不清楚了。沈习此刻的脑子里完全是乱哄哄的，眼看沈大娘马上就要对她的婚姻大事棺材板钉钉了！就算她完全并不讨厌半夏，可也还没到马上就能结婚的地步啊，或者勉强说她矫情不答应吧，那也没用，因为这桩婚事看起来仿佛像是只要沈大娘单方面同意就可以的样子？至于她有没有意见，谁管得了那么多的。还有什么入赘什么娶的，哎呀总之现在她也想不了这些了，就当沈大娘一时口糊。
况且，她才几岁，半夏才几岁，可那怎么能一样！一旦嫁娶，她的二十一岁是将要从一而终的二十一岁，而半夏的二十一岁是仍可以娶妻纳妾的二十一岁，那怎么能一样！要是她真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洗衣做饭生养孩子，那她何必大老远的穿越到古代来过这相同的命运，足以预见的重蹈覆辙。然而在沈大娘看来，似乎双方相互之间并不讨厌，那么这婚也就可以结一结的嘛，怎么不可以了？
“可是大娘，您问过半夏的意见吗？如果您执意如此，要我俩结婚的话，那身为当事人，好歹我也要知道他对这件事都有着什么想法吧？”沈习此时是真的急了，因为和沈木槿的沟通一直出现问题，并且问题很大！然而她必须知道半夏对此事到底有何看法？要说她个人，就数这几个月来的相处，她自己平心而论，倒真看不出来半夏对她有丝毫特别之处？也许她的确不如沈木槿那般了解自己的儿子，但她一向惯以平常心度君子腹，君子亦常人也。
“我说你这丫头，怎就如此没完没了！”沈木槿忽然拍案而起，面带愠色。要不是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自己的情况已经迫在眉睫，她从来就厌烦沈习这种对寻常一件事情，还要一直磨磨叽叽，东拉西扯出一堆说辞，就是不肯痛快答应的性子。这下可好了，正所谓急惊风撞着慢郎中。这丫头着实有本事把自己气个够呛。
“我也知道不该驳了您的好意，可我们之间才相识几个月，根本并不了解对方不是吗？大娘，这样贸贸然就成亲，怕不是徒添烦恼的做法…”沈木槿显然有些动怒，但沈习也不是真不识相，她看得出来，然而…
“婚姻便是给你们相互了解的机会。只要你答应成亲以后从此留在竹屋，自是短不了你衣食。人生在世，首图温饱，抱负次之，古之英雄，且为五斗米折腰。你自掂量此中利弊。我不夸口哪个，半夏便是凡夫俗子，单就品性温良一点，配你尚且有余，人贵自知，若再不知好歹。”
“好，大娘，既然如此，我无法为自己造成的误会辩解。但我要亲口问半夏，如果他真的愿意与我结婚，我又为何不敢答应？如你所言，我并不亏。”沈习一时脸涨得都红了。
“哦？听到了么，半夏。”
啊？沈习本来只是赌气所言，忽然顺着沈木槿转过身来的视线，朝门口方向呆呆望去…果不其然，门外站着一个少年。只见他正抬脚跨过门槛，向屋里走来。
“母亲。”
“我儿来得正好！方才的话你可一一听清了？这丫头自己说，她愿意成亲，但条件是她要亲口问你的意思。半夏，这几年你拒门不见的媒人不知凡几，如今母亲只问你一句，你可愿同这丫头成亲？”
“当然不愿意，怎么可能嘛！说吧说吧，快说你不愿意。这样一来，自己也就能省去许多不起作用的说辞了。”沈习一直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盯着半夏瞧，然而他打从一进来就看也没看她一眼。
如此一来，沈习更有把握了，因为她并不是那类顶迷人的女子，而她这类普通女生，哪个时代不都一样，即算不上顶少见，更不是什么顶吃香的。其实她也明白，自己说再多都是徒劳，归根究底，沈木槿根本就不在意任何人的所思所想。她的那种不在意，并不单单只是身为母亲，对于儿子的一句话便抵得上旁人十句的那种不在意。
后来，在沈习还未得知真相的那段时间里，她甚至还一度恶意揣摩着：沈大娘应该是为又添一个儿媳妇而在洋洋得意，指不定这个古代大妈一年还准备给自己整出来三个四个，七个八个儿媳妇的…
“若是她，我愿。”
恍惚有一瞬，沈习睁大了眼睛竟真切听到了似乎有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至于后续的事，需要让她自个儿慢慢去体会，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整个七月已剩不下多少日子，沈习那天太过于信誓旦旦，以致没能给自己反悔的余地，时间也不会给糊涂的人再一次机会了。其实就算是全天底下最清醒的一颗脑袋，偶尔也是要干出糊涂的事来的。因为永远清醒跟永远糊涂一样不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