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位仙公子!”无尽虚空中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呼唤着我,冥冥之中她的声音召唤着我的灵魂,把我业已离散的三魂七魄重新注入躯壳化身之内。
“这根本不是去小学的车!!”我站起身来振臂高呼。
“没错!仙小三站前就过了。现在是蓬莱东路!”方才呼唤我的女声响起,冷冷的。
我转脸去看,是一位邻座的仙姑,正对着我怒目而视。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去看,她的仙衣上沾着些神秘物质。
车厢内振臂高呼的少年如被石化般当场僵住,周围乘客纷纷冷眼旁观,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抱歉!抱歉!我可能睡迷糊了吧。这绝对是个意外。”我连忙给她擦擦,心说自己怎么做了那么个怪梦,背景跟这个车厢是完全一样的。梦里我好像是怼上了什么特别强力的BOSS,然后......
我缓缓坐下,忽然眼前一亮,“仙女姐姐!”我惊呼。
坐对面的那个熟悉的女神对我微微一笑很倾城,她云袖飒飒间还带着仙气儿,完全不应该是这节车厢里的乘客应有的样子。她把手摸进了随身的仙包里——
蓬莱东路上,一班公共云车正在正常行驶,只听一声惊呼“等离子加农炮!”,一名少年从车窗内闪电般窜出。他先使了一招鹞子翻身,身子还在半空的时候桃木剑在地面轻轻一点,又使出一手燕子三抄水,一飞出去三四丈远。
“好俊的身手!”路两旁蹲着的小贩纷纷站起来身来鼓掌叫好。
只见那少年身轻如燕,在众仙叫好声中直直的扎进路边的云堆里。
——众仙犹如中了群体石化般僵在当场,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那辆云车倒是依旧正常行驶,车上的仙众纷纷挤到窗边去看那个刚刚从窗口急窜而出的少年。一位仙女看得痴了,刚从随身仙包里摸出的一根唇彩,捏在手上都忘记去补妆。
“现在这种搞行为艺术的仙少真是越来越多了。”
“是啊,真应该让杨天师永信来好好的给他们电一电!”渐行渐远的公交云车上热心乘客交头接耳,纷纷感叹世风日下。
“啊呸呸呸!”我好容易才从那团大型棉花糖一样的云堆中钻出来,嘴巴里吐不干净的残云,头发上衣服里也塞满了白花花的一片,又被左右看热闹的哄笑了一场。
转学第一天的路上就发生这种事情,真的是很尴尬。眼看着上学就要迟到,我用书包掩面,衔枚疾走。
一刻钟之后,上仙界第一小学,小学门口。
两旁的天街上泊满各色云车、香车,还有法力高强的仙人腾云驾雾,法力低微的御剑飞行,纷纷送孩子上学。远看还没迟到我心中暗喜,脚下加力就往大门里冲。
“这位同学你暂且留步。”说话的是一位白须皓发的仙翁,把我从众多仙童中拦了下来。
“校长好!”我立刻停住脚步,九十度弯腰鞠躬。
“哦,你倒认得我。”仙翁面上皱纹颇多,好似三寸丁古树皮,完全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管对住我左右端详:“哦?呵呵,有趣。”他随后一拂袖,“去吧!去吧!”
得罪谁也不要得罪校长,尤其是那种看上去神经兮兮的怪伯伯校长,我好像一个钉在云里的指南针,用九十度鞠躬指着仙翁拂袖离去的方向。
待他走到云深不知处,我直起身来一看,身边已经没几个仙童经过了,心道这是要遭,慌忙赶向自己的新班级。
第一印象非常重要,不容有失。
“同学们,今天我们班上转来了一位新同学,现在请他跟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
班主任对台下说完,微笑着看向我这边,目光和蔼、神态可亲。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和面前那十几个正盯着我的新同学来招呼: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朱刚烈。朱红的朱!刚猛的刚!烈士的烈!”
“猪刚鬣?”一个高冷出尘的仙公子发问。
“朱刚烈。”我拱手回复。
“你一定食肠宽大吧。”仙公子又问,打开一把折扇挥挥。
“好说,都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不过一见到仙公子您我就饱了。”我再次拱手回复。
“噗嗤”坐在后排的一个红发女生笑出了声。
班主任用戒尺敲了敲桌子,这上仙都是极讲究仪态的,仙女失笑,实在有失大雅。那红发少女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头发一甩好像跳跃的火焰,去看那天外的流星。
“猪肛裂?”另外一位儒雅随和的仙公子发问。
“朱刚烈。”我拱手回复。
“要坚强。”儒雅随和的仙公子脸上写满了关切。坐在他身边的几个仙公子发出一阵“啧啧”之声,纷纷交头接耳:“可怜,可怜。”
“请转告令妹。”我脸上写满忧伤,再次拱手回复:“我当然是选择原谅她了。”
“哈哈哈哈哈哈”片刻寂静之后,全班响起一阵热烈的哄堂爆笑。班主任喝止不住,戒尺敲得太用力,把讲台都给敲碎了,不愧是上仙师长果然是法力高强。
“朱刚烈!出去罚站!”
新同学们的热烈欢迎让我倍感欣慰,恍惚中有种回到了家中的幸福感。人们都说良言一句三冬暖,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我独自站在后操场云头的顶峰中,冷风不断的吹过,忍不住远目:无敌,就是这么的寂寞。
“啊啊啊—阿嚏!”
刚才急着上学还没顾得上好好自我介绍,在下真是失礼了。小姓朱,道号刚烈,仙童一枚。
要是说起我这个道号,那是颇有一番典故的。
想当年我刚刚炼化成仙体,老爹看我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心中那是止不住的欢喜,摇头晃脑的说“眼见得此子胸怀正气,眉目刚烈!”
第一天,老爹说,要肛裂!于是我就成了肛裂。这个操作真的是很棒棒,不同凡响。
寻常仙家夸仙童,都是夸“呦!这孩子天资聪颖,将来必定会有个好修为”。
万一要是遇上那资质实在平庸的,就夸他“哎呀,这孩子实在是俊俏可爱,保不齐将来就是三界偶像,大明星的嘞。”
毕竟打狗都要看主人,何况当面夸仙家孩子呢。
像老爹这种自夸自家“胸怀正气”的,万中无一。
其实按眼下三界这么个世道,别家要是说你满脸正气,潜台词一般是指:你这娃儿怎么看怎么都是憨憨的,莫不是个哈儿?
那些仙家太俗气,不值一提。
老爹他完全不以世俗的眼光来要求自己的下一代,实在是高风亮节,令我辈叹为观止。
幸而我的成长果然不负所托,越来越“正气”,越来越“刚烈”。
从小不爱其他,就爱研读五讲四美三热爱,幼儿园年年都拿“学习雷峰塔精神积极分子”。
还记得地仙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次练习八股文,题曰:《我的父上》。
——“我那老爹,圆圆的脑壳上飘零着几缕稀疏的毛发。一对三角眼,炯炯有神。”
我那篇文章,自觉写得非常得意。完全秉持了公平、公正、客观的原则来描述事情本来的面貌,就算是三界新闻的主编,他也达不到我这样的操守。
可没想到老爹看完脸就阴沉了下来,长吁短叹了半天,说“什么胸怀正气,根本就是智商捉急!”
之后我们父子之间发生的故事,实在不堪与外人言说。
总之往下但凡是读到“我最崇拜的男神”,你们心中明白我说的是谁就好了。
未来仙界新闻之花,就这样早早凋谢,实在是令我扼腕。
不过从此我也开始能理解那些天宫媒体的苦处,再也不吐槽他们了——什么眉目刚烈,一顿鞭子下去都得叫爷。却是苦也,苦也。
多说无益,理解万岁。
俗话说的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别看我道号感人,其实我的法术一点也不含糊。
有道是“手中木剑久消磨,挑落三春桃花灼”。若是御剑飞行起来,“一去二三里,离地四五丈”。连续三年进幼儿园竞速,只要那些小样儿不骑三轮车,没一个能快得过我的。
原本我只是在地仙界的杂牌小学修炼,不过若是一个仙童胸中有真才实学,往往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的。遂一朝免试转进了仙众交口称赞、师资力量雄厚的上仙界第一小学。
从此改修五雷天罡正法,不久直升上仙界第一大学,毕业即可位列仙班,在天宫做个宫务员,走向仙生的巅峰。
看到我能有这种机遇,真是羡煞了左道旁门,一时引起颇多争议。
嫉贤妒能,绝对是嫉贤妒能!
其实转校到仙小,并非我的本愿。我更喜欢留在地小修炼,因为那边有我舍不得的好朋友。
虽然那边学校比较小,生员也是各种牛鬼蛇神都有,但是大家的智商都比较接近,有共同语言。最重要的是,没谁拿我的道号来取笑。
我最舍不得的,就是邻居小青。
她们家本是千年蛇精修行所化,善能解毒疗伤。我们家则是老祖地仙一脉,长于炼丹制药。两边专业对口,年谊世好。
我们俩上学放学都是形影不离,有除妖修行的时候,她卧底我偷袭,往往打得妖魔鬼怪莫名惊诧、满头大包,甚至从此怀疑妖生。
我经常串门去小青家做功课、吃晚饭,她妈妈做的田鸡饭超级好吃的。
有次我练习御剑飞行的时候,小青在对面喊我回家吃饭。听到这野性的呼唤,我居然一时把持不住,从半空中跌将下来,把头上磕出好大口子,至今尚留有疤痕。
小青大眼睛扑闪扑闪着,在我额头伤处一吻,伤口便立时愈合。
记得她曾经笑着对我说,说她是第一个留给我伤痕的女生,要我永远都记得她。
转校后的第一个晚上,我抱着枕头辗转不能成眠。脑子里满都是小青转身离开时,那蛇腰软软长发飘飘的样子,还有她叫我道号时甜甜的笑,心里感觉暖暖的,又酸酸的。
从此天地之隔,一别两宽,不知死亦何苦,生亦何欢。
那天晚上我梦到一个戴墨镜的黑衣人,他送给我一坛酒,他说叫“醉生梦死”。喝了之后,可以让你忘掉上一个循环的所有事情。我很奇怪,你是不是中二病犯了说胡话?
我喝了那坛酒,黑衣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