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人类战场,午后。导演举着话筒一句怒吼:“ACTION!”
“盾墙!盾墙!”伴随着一串儿急促的马蹄声,阵列后的传令兵疾驰而过,声嘶力竭地喊着。
“刷刷刷!”前后左右的伙伴们应声举起盾牌,左手边的那个新丁的盾牌举得太过,躬身背曲恨不得连头也缩进盾牌的阴影里去,看得加齐忍不住微微摇头。
真神的勇士应当无所畏惧,加奇整理好头盔,检查绑带,心里默默数够数字,这才举起盾牌,双腿微屈背身挺直,做好迎接迎接打击的准备。
“三、二、一”他心里默默念着,数到一的时候,随着“嗖嗖嗖嗖”声,一阵箭矢破空袭来。
“夺”的一声闷响,他绑盾的手臂一震,一支箭钉在了盾牌上沿的部位,锥形的箭头穿露出一半。
于此同时,耳边箭矢击中盾牌的咄咄声不绝于耳,偶尔夹杂着一两声清脆的金铁声,想必是击中了哪面盾牌上的箍铁。
箭雨一阵阵袭来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把原本齐整光滑的盾墙下的好像一片乱葱葱的芦苇滩。那声音的密集,不禁让加奇想起在那酷热沙漠里行军的时候,真神恩赐的一阵急雨。那时候伙伴们欢呼神名,而现在左右不时传来的却是惨叫。
“噗、噗”连续的两声从左手传来,加奇用余光去看,是身边那名刚刚补进的新丁。他的膝盖中了一箭,持盾的手略一垂下,脸上接着又中一箭。那箭矢从眼睛射入,直透脑后。
那名新丁未来得及惨叫一声,已经颓然倒地,他身后的人连忙补上盾墙缺口。
“唔——”加奇闷哼一声,一支箭势大力沉,从盾牌中间直透而过,刺穿了他的小臂,顿时血流如注,他纹丝不动毫不理睬。
跟身旁的这些新丁不同,早在哈利德统军的年代,加奇就已经是军中经验丰富的老兵了。加奇经久沙场,杀死过多少敌人就连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可以称得上先知真真正正的勇士。
雅穆克河畔上流淌过他的热血,在最前排的第一线上他浴血拼杀,面对着异教徒们最精锐的重甲武士也没有退后一步。伙伴们把他拖下阵地的时候,他的腿脚已经脱力,手中的刀却在向着敌人的方向挥舞。
在泰西封的围墙边上,加奇一刀砍掉了最后一个公主卫队士兵的头颅,然后加入了伙伴们的狂欢,在敌人的首都恣意掠夺和享乐,放火焚烧他们污秽的庙宇。
他曾经跟随着勇猛的乌拜特的将旗,在贾卢拉奋勇搏杀,第一个冲进敌人的营寨。一切结束后,他亲眼看到大名鼎鼎的米赫兰的头颅,被穿在一根长矛上让众军传示。
真神指引着他一路走来,他也为真神取得了所有的胜利,这一次也不会是例外。
箭雨逐渐变得稀稀拉拉,就像那阵急雨,总有落下最后一滴的时候。加奇放下盾牌,抬眼四处看去。只见阵中死伤者不少,正在被后备兵拖出队列,身后的人自动补上空缺的位置。
他转过身去,同身旁替补的伙伴互相用盾牌砍去钉在盾面的箭支,又拔出小臂上的箭头,用腰怀的布带绑紧伤处。折断的箭杆落在地面,好像田中一片被踩平的麦秸。
异教徒从午后就开始不断进击,试图用箭雨来消耗己方,中军却一直没有任何反击的号令。
这没有什么,加奇心里想着,努尔曼是优秀的勇士,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曾经看到过努尔曼是怎么战斗的:他总是仔细的谋划,从不会像敌人那些慌张的将领,随便的发出出击的指令,然后把大军葬送在陷阱里。
等到了真正决定出击的时候,一身黑甲的努尔曼总是一马当先,像一头雄狮,冲在队伍的最前头。
这是一个真正的勇士,加奇默默的称赞道。他无比信赖努尔曼,他身边的伙伴也都信赖他,真神的勇士必然取得胜利,这次也不例外。
在接来下的两刻时间里,敌人又发起了两轮袭击,但是箭势越来越稀落。日头已经开始西下,加奇心里明白,就快就要到给敌人致命一击、砍下他们头颅的时候了,不由得一阵热血沸腾。
果然,随着身后一声长而低沉得号角声,中军旗帜变换。代表着真神的新月旗和努尔曼将旗一左一右高举着走向阵前,走在最前面的,是努尔曼的白马。
传令兵骑着骏马,举着令旗在阵前疾驰而过:“真神至大!”
“真神至大!”“真神至大!”“真神至大!”
加奇只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在涌向头顶,挥舞着弯刀敲打着自己的盾牌,哐哐哐的一片响声汇聚起来好像战鼓一样,跟着身旁的伙伴一起高呼神能。接着,又是一阵号角声,阵线如万马开闸,怒吼着向敌人阵列猛冲过去。
加奇跑得并不快,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在逐渐调整加重自己的呼吸,使得交锋的一刹那能够涌出最巅峰的力量。阵型随着冲锋逐渐散开,缺乏经验的士兵往往一开始冲锋就全力奔跑,结果接敌的时候失去先机。
嗖的一声一支鸣镝从头顶飞过,又是短促的一声,面前的一个战友应声倒地。加奇灵活的一闪,跳过倒下的那人。
抬头看去,冲在最前面的伙伴们已经跟敌人的尖兵展开肉搏,双方大多随着猛烈的冲锋一触既倒,血溅三尺。
十步,五步,加奇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面前的那个敌人,身上穿着链甲,手持长矛,刚刚戳倒一个伙伴,矛头还来不及拔出。看到加奇猛冲向他,慌忙用盾牌来招架。加奇腾身跃起,全身的力道都集中在右臂,从空落下雷霆一击。
“咔拉”一声,敌人的木盾应声而碎,弯刀威势不减,连同持盾的手臂一起砍断。敌人吃痛,弃矛捂住断臂,加奇左腿一踹,踢得他踉踉跄跄,同时一步紧贴上去,弯刀自上而下猛砍。
“噗嗤”的一声,飞溅起满天血花,无头的敌人缓缓倒地。
一个,加奇心里念着。眼看面前另一个高大强壮的对手向自己怒吼着猛冲过来,那人双手高举着一柄巨剑。
不等他发力,加奇向前疾冲两步,左手盾牌棱角狠狠的打在对手胃部,打的对手弯下腰来,巨剑从加奇头上飞过。加奇右手弯刀迎面一刺,只听“噗”的一声,刀锋从对手背后穿体而出。
紧握刀柄随即一个转身,拔出弯刀的同时,猛砍向下一个对手,那个矮小的敌人手足无措,高举长矛“咔啦”的一声被弯刀砍断,连带着头颅也被劈成两半。
借着一波冲锋的气势,加奇连续砍倒五个敌兵,近处再无敌手。
“呼——”他收拢身形,稍稍喘一口气,迅速瞄向周围战局,眼见得伙伴们气势如虹,敌人连连后退。不远处,努尔曼的将旗在落日的余晖下在风中烈烈起舞,
献给真神的又一场胜利!
笑容刚刚浮上嘴边就在老战士的嘴角凝固。半空中不知何处,忽然落下一员神将,足有两丈多高,刚好落在努尔曼那边,他的将旗在人从中消失不见。神将手中的兵器泛着蓝光,一个猛扫,人类的残躯惨叫着被击飞到七八米高,就像湖面被击起的水花。
“不!!”加奇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喊,不由自主的向努尔曼的方向跑去。
战团中,一时间突降无数那种持奇异长兵的高大神将,逢人就杀,无论是异教徒还是真神的勇士都慌了阵脚,纷纷转头逃跑。
加奇砍死一名惊慌失措无心应战的敌人,又躲开己方几名仓皇而逃的懦夫,几步冲到踏倒努尔曼战旗的神将圈儿内。第一眼看到的,是努尔曼那匹漂亮的白马,此刻只剩前半截马身,脖颈还在勉强想弯起头来。
再看去,身着乌黑锁甲的努尔曼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身边随扈的残肢断臂,遍撒中圈,地上泼满血红。
加奇手中弯刀无力的垂下,他自十二岁第一次杀人,久经沙场,跨过不知道多少强大的对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深深的恐惧和无力。周围的什么都不再重要了,这一定就是天启,是世界的末日。
圈中两根柱子交替挪动,加奇抬头去看,是那员神将正缓缓转过身来。它全身骨骼一样的盔甲在斜阳映衬下泛着惨白的光辉,头盔的缝隙处射出幽幽的蓝光,看向脚下渺小的凡人。
万念俱灰后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轻松,一切都是真神的意志,这就是老战士脑海中最后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