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是一间独立的小房间，干净的有些简陋，可与其他人拥挤的二人间、三人间相比，已经算是优待了。
若是在平日，李洛会把这些都当做伊蕾丝对他的关心，也会将这种关心变为努力表现的动力。
可是现在……
“他只是一把剑，你觉得我会对一把剑产生感情？还是你自认为连一把剑都比不上？”
这段话在他心里反复回响，像是一把巨锤，不断击打着他的胸腔。
想起以往的自己刚来的这里时，伊蕾丝亲自带他熟悉环境，训练时伊蕾丝经常过去观看，就连他第一次出任务时，也是伊蕾丝亲自送他离开大戈壁……
仔细算来，他和伊蕾丝从初次见面的时间，距现在不过一年的时间，可是这一年对李洛来说却是刻在内心深处的一年。
这种感觉像是船行在海中，突然漏了水，绝望四面八方包围而来，让人窒息。
又像是一所即将竣工的房子，房梁却突然断裂，房子边上的人只能徒劳看着的那种无措感。
如果说李洛原来是一把隐藏在黑暗之中，纯粹无比的剑胚，那么这把剑胚现在已经开始从内部崩裂了，它静悄悄躺在角落中，任凭身上爬满一层层锈痕。
伊蕾丝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总算将伊萨博打发走了。
对着空空荡荡的墙壁，伊蕾丝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厌恶之色，同是出身在西泰罗家族，即使她在心底完全看不上伊萨博这种人，却也不得不捧着他。
忍一忍吧，等到自己羽翼丰满，飞得高一些，便不用忍受这些了，伊蕾丝再一次对自己说道。
“小姐……”伊蕾丝的侍女走进房间，有些吞吞吐吐。
“什么事？”伊蕾丝眼角翘起，这是她不耐烦的表现，可她还是用一种平和的语气问道。
刚刚在伊萨博那里受了一肚子气，这个时候，她对自己的嫡系下属格外宽容，这些才是她的根本，是她将来摆脱三长老掣肘的倚仗，也是她将来高飞所依赖的羽翼。
“刚才收到塔姆西的消息……七号回来了……”侍女有些忐忑说道。
“哦？这么快？幸好我刚刚把人打发走……他现在到哪里了？”伊蕾丝脸上闪过一抹笑意。
如果说侍女、塔姆西这些人是她最忠实的羽翼，那么在伊蕾丝眼中，七号就会是那一缕最坚硬，将来能给她最大助力的羽毛，哪怕他现在还十分弱小柔软。
“他是你的命运之子！”伊蕾丝耳边回响起一道苍老女巫的声音。
七号是能改变她命运的人，伊蕾丝对此坚信不疑。
而七号的各项身体数据，各个项目的训练表现，甚至任务执行的出色程度，也都十分抢眼，这更加证实了伊蕾丝心底这个不为人知的隐秘。
伊蕾丝坐到房间的一面镜子前，仔细打理自己的仪容。
身后的侍女沉默片刻，“他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那他怎么还没来见我？”伊蕾丝下意识问道，七号是她一手带进红雀的，她在七号身上投入了大量心血，又一手把他变为最优秀的预备红雀，七号每次出任务回来，都会先到她这里来汇报。
可紧接着，伊蕾丝反应过来，她心底产生一丝不好的感觉，像是为了驱散这种感觉，她用嘲笑的语气说道：“看来这次伊萨博的袭击对我们的七号影响很大嘛……”
一边说着，她一边看向镜中立于身后的侍女。
侍女一脸默然。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这么说，他到我这里来的时候，听到我和伊萨博说的话了？”伊蕾丝定了定神，平和说道。
“塔姆西事先并不知道房间内谈话的内容，而七号出任务回来去向您汇报又是惯例，所以他就没有出手拦住七号。”侍女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也去监控室查了一下，七号确实在房门外停顿了半分钟左右。”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伊蕾丝此时面如平湖，可是心底已经翻出滔天巨浪。
她为了避免一个小错误，却不经意酿成了一个更大的毁灭性错误，一年来辛辛苦苦在七号心中留下的印象，现在全毁了！
怪不得伊萨博会选择这个时候来这里，这恐怕就是他们的目的，三长老他们真是打得好主意啊！她心中念头百转，又怒又恨，既恨掌权之人的肆意操弄，又恨自己考虑不周。
侍女在旁边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生怕引起伊蕾丝注意，她能够感觉到房间内的低沉气压，简直要将她压垮。
就在气压凝重的几乎就能滴下水时，伊蕾丝突然开口。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她的语调此时冰冷异常，像是一块寒冰让人发颤，若非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说出的。
侍女自小跟随伊蕾丝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则姐妹，早就跟伊蕾丝结成了紧密不可分割的利益共同体。
所以，即使她知道自己的回答，可能会引发伊蕾丝的怒火，她还是要做出这个选择。
“七号这一年在您的刻意引导下，由一张白纸成为如今这么出色的预备红雀，除了是因为您的教导，还有就是他的纯粹！”侍女说道。
“这种纯粹让他完全相信你的每一句话，完全接受你对他的定位，这种纯粹给了他力量，可是他越是纯粹，现在我们就越难办！”
“他越是相信你，受到的打击就越大，可他若是受到的打击不够大，则说明他已经不再那么纯粹了，先前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这已经成了一个死结，似乎别无选择了。
侍女停顿片刻，看到伊蕾丝依然没有说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如今最好的选择只有一个，这把剑我们得不到，也不能让别人拿去对付我们！”
这个时候，对于伊蕾丝而言，一个死掉的七号，才是最好的七号。
哪怕七号的各项测试数据都是天才的表现，哪怕他以后有可能是伊蕾丝最得力的手下，可是意识灌输失败的后果，让七号具有极大的潜在风险，无论怎么看，将风险扼杀在初始阶段都是最优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