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敌军已悉数被歼灭,燕国国主的首级已经砍下。”一个士兵满脸尘土,形容狼狈,恭敬地躬身禀报道。
苏云点点头。
“我父亲的尸首呢?”苏庭急忙问道。
“这是苏烈将军的首级。”下首另一个士兵恭敬地呈上一个墨色的盒子,盒子表面隐隐有暗色纹路。
苏庭接过了盒子,手上仿佛有千斤重,几乎举不起来,墨色的眼眸紧盯着眼前的士兵,焦急问道:“我父亲的身体呢?”
那士兵没有立时回话,抬头看了看苏云,面露异色。苏云本就心中有数,一看那士兵脸上的表情,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苏云抿了抿嘴,说道:“说吧。”苏云看着苏庭青涩的面容,两手白细的胳膊紧紧地抱着这个盒子。苏云心头一紧,庭儿早晚都要经历这一关的。
苏庭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士兵,那士兵低垂着头,如芒在背。“当日之战,苏烈将军的尸体已经同几万将士的尸体,一同被丢弃掩埋,再也找不到了。”
那士兵硬着头皮说道。
“父亲。”苏庭抱着盒子,喃喃地叫了一声。苏庭将盒子放置在一块大石头上两手慢慢触碰到盒子,轻轻抚摸了一下,感受到手指中的纹路,像是在触摸自己久别重逢的父亲。
苏庭手上慢慢往上游弋,碰到盖子,想要打开盒子。苏云突然伸出手,轻轻挡在他手上。苏庭看着他,面露疑惑。
苏云没有对上他的眼睛,敛下了眼睑,说道,“庭儿,这段时间你也累了,叔父的事情就交给苏哥哥来办吧。”苏庭黑乎乎有些凌乱的发顶,一双纯黑的眸子带着沉痛的哀意,苏云终归还是有些不忍心,这对于庭儿来说太过残忍了。
宋余在边上皱了皱眉头,苏烈将军的头颅已经挂在梅城的城墙之上,挂了那么久的时日。现在他的头颅一定已经是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了。这对于苏庭来说,不异于是另外一个沉重的打击。
“不,苏哥哥,我想要看看我父亲。”苏庭的目光中透露着坚决。这段时间来,经过了身体和心理的历练,苏庭的身体更加的强健,心性也完全不似从前那般的幼稚。这段时间来,明明是不长的时间,但苏庭脸上的轮廓慢慢脱去了稚气。此时这样看去,苏庭竟然跟几个月前身上的气质完全不同,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诶。”苏云微微叹了口气,没有愈加阻拦,慢慢地抽回了手。
恍惚间,想起了父亲总是背着手,望着天边的夕阳叹着气,他那时的心境,是否与他这时相同呢。
苏庭紧紧地盯着这个盒子,手上慢慢掀起了盒子的盖子,那轻飘飘的盖子拿在手里,仿佛是拿起了千斤重的东西。
苏庭终于打开了盒子,手上的盖子不自觉地落在了地上,在泥土沙砾的地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响,却似重锤般敲在心间。
苏庭身体僵硬,目光木木地,仿佛灵魂被抽空。这是父亲吗?苏庭已经浑然认不出那是威武,强壮,疼爱自己的父亲。
苏庭定定地看着,眼眶里不知怎的,流不出了眼泪。
那头颅上整张脸因为风吹日晒,脸上一点肉都没有,只剩一张皮挂在面部的骨骼上。两只眼睛已然凹陷,眼窝处不知是眼白还是什么东西翻着白眼,其中内里扭曲,看着让人毛骨悚然。
嘴边……那不能称之为嘴了。白森森的牙齿上面只挂着一点皮肉。
苏庭死死地看着,眼神闪烁不明。苏云看着苏庭的面容。他知道苏庭早晚有一天会长大的。但是他却没想到苏庭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
“把盒子盖上吧。”苏云跟阿七说。阿七从地上捡起盖子。盖子缓缓移动,隔绝了外界,盒子被盖上了。苏庭一时脚上发软,好像喘不过气似的。终于,苏庭眼中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苏云面色凝重地看着,没有打扰他。庭儿终归要经历这样的时刻,如今哭出来就好了。
“苏哥哥。那是父亲,我认出来了他就是我父亲。”苏庭哭着说道。
“我们为他报仇了,报了仇了。你父亲地下安息的。”苏云搂过了苏庭的身子,轻轻拍着他的背部安慰道。
苏庭这下终于忍不住了,紧紧搂着苏云,嚎啕大哭起来。苏云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轻轻地安抚着,慢慢等他平息下来。
“将军,还有燕国的家眷该怎么处置?”
“就地诛杀。”苏云看着某处淡淡地说着。不知怎的,苏云想起了那时宋陌纯黑的眼眸子,一口一口地喂汤药。他这辈子恐怕会下地狱的。
“苏云,我知道你愤恨。但是他们都是些老弱妇孺,她们都是无辜的。何况此事事关重大,还需禀告皇上,加以定夺。”
“他们无辜,那我叔父呢?我未出世的侄儿呢?还有景朝千万的将士呢?皇上那儿我自有说法。”
“苏云,你这是擅用职权?”宋余突然厉声斥道。
“六殿下,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还有一句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是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苏云冷冷地道。
“苏云。”宋余突然用一种十分陌生的眼神,定定地看着苏云,“我以为你从边关回来,只是长大了,还是跟以前一样。你怎么会变成如此冷血无情的人。”
“冷血无情。”苏云嗤笑道,看着宋余的那种眼神,似乎是在控诉你怎么变成这样可怕的人,“战场之上,有情可言吗?只有杀和被杀?”苏云看着宋余警告道。“六殿下,有些事,不是你想要和平就能和平的。有时候是你不得不杀,不得不前进。那五年的军事生涯教会了我一件事,就是先下手为强。”
“还有。”苏云说道,“这个世界胜者为王。不要以为你不争不抢,别人就会放过你。”
远处一排排身着华服的国主家属形容憔悴,哭天喊地的喊着。他们久居城中,享受着荣华富贵。从没想到一朝城破,他们会做了断头鬼。一个个哭得惊天动地,有些胆子小的眼看到那泛着寒光的大刀,骇得连屎尿都出来了。
“噗”,刽子手往大刀上喷了一口酒。
“砍,”“砍,”“砍”
一颗头颅像白菜般被齐刷刷地砍下,只剩下没有了头颅的尸首,无声无息的瘫软在一处。
整个刑场犹如阿鼻地狱,被鲜血染红,连天色都似血红。
苏云看着,已然赤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