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5.负熊以游

根据大明律法，春节有一个月的假期，但是今年是国丧之年，朝廷上下又在紧张备战，所以左战下旨除夕开始放假，正月初八开始早朝。

除夕之夜，华灯初上，前门大街停满了宝马香车，四处莺歌燕舞。站在承天门上，左战心想国难当头有人会挺身而出，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也有人醉生梦死，将纵欲进行到底。

“启奏主子万岁爷，教坊司的密报。”魏进忠恭敬的跪在左战面前，双手托着一封信函。

左战拆开一看是份花名册，详细记录了在国丧期间宴请、嫖妓的官员和富商，其中还有后宫的人。左战看完眉头紧锁，旁敲侧击的斥责道：

“这几个狗奴才，底下连根都没了，去教坊司不是瞎耽误功夫吗？”

魏进忠这些日子总觉得客氏对他若即若离，听得此话方才明白缘由，自尊心受到打击，恶狠狠的说道：

“主子万岁爷，就怕是这些人和外面瓜葛着。”

魏进忠的话非常恶毒，左战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朝廷已经烂透了，干脆来一场扫黄行动，抓几个典型看看众人的反应。

想到这里，将花名册扔在地上，边走边说道：

“好啊，他们连先帝的面子都不给，朕又何必姑息。进忠，你带上你的人初一就去给他们拜年，挨家挨户的抓捕名单上的官员和富商。记住咯，动静搞的越大越好！等开朝的时候将他们押到午门内，让上朝的大臣们在那里停留一刻钟，好好看清这些人的嘴脸。”

魏进忠本就是个心里阴暗的人，自己玩不成女人也不想别人玩舒坦了，听得皇帝的安排顿时兴致高涨，捡起那张花名册后一刻不停的开始着手布置。

行至东华门处，左战放慢脚步，想了想刚才的安排，转头对锦衣卫指挥使戚昌国说道：

“文明，你带上一队人马抓捕私自外出的宫人和侍卫，看看到底是哪些奴才吃里扒外。”

戚昌国乃抗倭名将戚继光的三少爷，因少保的恩泽与几个兄弟同在锦衣卫任职。此人性格耿直，治下严厉，如今出了这种事脸上早就挂不住了，黑青着脸说道：

“圣上安心，微臣一定严查，绝不姑息。”

此时左战甚是烦闷，俞定边见小皇帝心思沉重，小声说道：

“圣上，今儿是除夕，几位太妃相约在景阳宫一同守岁，要不要提早回去沐浴更衣？”

这俞定边乃抗倭名将俞大猷的曾孙，原是泉州百户官，因酷爱武艺，剑法超群。求贤诏发布以后，被举荐入京，成为御内侍卫。

听得俞定边的话，才想起今儿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可是自己的亲人又在哪里？不免悲从中来，自觉情绪不佳，生怕影响了慎太嫔安胎，对曹化淳说道：

“化淳去通传一声吧，朕今夜需要处理一些要务，让几位太妃自便。其他人也都回去吧，让文明陪朕走走。”

两人东拐西绕，不知不觉走进了锡拉胡同。这里多是边关将领的宅院，门口有家丁把守，左战心想这里倒是冷清，正好可以散散心。

行至胡同深处，灯火变暗，左战本欲原路返回，忽见最深处一处宅门开着，里面隐约有光线，便径直走了进去。绕过影壁，里面是一座面积不大的四合院，两侧摆着刀枪剑戟，廊下的案几上放了几扎烟花。

左战童心未泯，本想顺手带走烟花，听见里面有话音传出：

“小姐，今儿是除夕，我们可要好好喝几杯。一会吃完饭我陪你去院子里放烟花，驱赶年兽，保佑老大人平安归来。”

左战心想男女授受不亲，正打算悄悄的溜出去，又听得一个妙音少女说道：

“祖父上次经略辽东，孤身犯险，却遭到小人的诋毁。此番回京受到当今圣上的重用，率大军出关，谁料小皇帝好不昏庸，竟然封锁山海关隘，只准出不准进，着实让我牵肠挂肚。”

熊廷弼此次奉旨回京本以为凶多吉少，只带了孙女来为其收尸。可是左战不但让他官复原职，还坐镇锦州指挥沈阳保卫战。由于事出匆忙，远在湖南老家的儿子还未赶制京师，他便亲率大军出关，只得留下孙女暂时住在府上。

左战听那妙音少女说完，竟低声呜咽起来，甚是尴尬。本想一走了之，可人家说自己是昏君，暗想不解释清楚如何甘心。

过了片刻，听得屋内安静下来，左战轻咳嗽两声，彬彬有礼的说道：

“请问主人家在吗？小可来京投奔亲戚，不慎走迷了路，想讨一盏热茶暖暖身子。”

屋内呀的一声，听得一阵手忙脚乱，像是踩了狗尾巴。只见一个小丫鬟气冲冲的开门，冲着左战吼道：

“小子好生无礼，怎敢擅闯将军府邸，吃老娘一拳！”

说完就要动手，俞定边赶紧上前护驾。左战心想好厉害的丫鬟，也不气恼，抱拳施礼说道：

“姑娘好身手，请先听在下把话说完再动手不迟。我主仆二人在门外等了许久不见有人出来，又累又饿实在是受不住这天寒地冻，只想进来讨碗水喝。”

那小丫鬟本来一脸怒气，见左战穿着周正，仪表不凡，说话有礼有节，字字诚恳，顿生好感。心想刚才还想喝茶现在改口说喝水了，看来是被自己吓到了，自觉有些过意不去，便收了拳头回屋通传，不一会出来说道：

“我家小姐心善，请两位官人进屋暖暖身子。”

左战也没客气，走进屋内环顾四周，见摆设相当简朴，正殿之上供奉着一把宝剑，饭桌上已经摆满了佳肴美酒，只是还未开席。

刚才左战在门外的答话里面听得清楚，那位小姐想起当初和祖父来京时的场景，一时起了怜悯之心。等听到左战进入正堂，暗中观察，见他年少稚嫩，身形单薄，不无怜惜的说道：

“莲音，告诉两位官人桌上的酒菜未曾动过，若不嫌弃可以慢慢食用。只是男女授受不亲，请恕小女子不能相见。”

左战早就有些饿了，心想老熊欠我这么大个人情，吃他一顿饭又如何。自来熟的坐到饭桌前就要饱餐一顿，身边的俞定边却非常谨慎，先是拦住左战，然后掏出一根银针查验酒菜。

莲音看到这一幕，讥讽道：

“我家小姐好意收留你们，你们却这般信不过。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们如此提防，不如另觅他处吧！”

左战被说得好不自在，却又辩驳不得，正觉难堪忽听妙音少女说道：

“莲音不要刻薄，世道艰辛多留一份防备之心是对的。你好生招待两位客人，不要怠慢！”

听得主人如此善解人意，左战顿感温和了许多，顺着话说道：

“多谢小姐解围，刚才被这伶牙俐齿的丫头说的羞愧难当，正要找个砖缝钻进去呢。只是小可冒然来扰内心惶恐，还请小姐出面尽地主之谊。除夕之夜本该与亲人相聚，你我虽素未谋面，萍水相逢总是一个缘字。如今他乡即是故乡，你我便是亲人。”

左战心知她牵挂亲人，这话既诙谐又诚恳，听得那女孩很是受用。只见她头戴一层面纱从内室走出，身穿一身粉色的新衣，莲步轻盈，格外显得身材婀娜，摇曳生姿。

左战心中惊叹世间还有如此清尘脱俗的女子，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说道：

“刚才听小姐的声音如燕语莺声，清澈动听。一睹芳容又似那出水芙蓉，仙姿玉质。小可万分荣幸能与佳人共饮，这厢有礼了。”

说完，左战认真的躬身施礼，那女子也微微欠身还礼。

殿内烛火摇曳，美人的娇容若隐若现，左战稍微定了定神，举杯说道：

“这第一杯酒要谢小姐的收留之恩，客居异乡的人最怕那思乡的酸楚。”

莲音站在那美人身后，见左战谈吐不凡，俊朗洒脱，便知他不是寻常的富家子弟，打趣的说道：

“你这人好生奇怪，说的别人伤心欲绝，自己却满脸的欢喜，哪里见你有思乡的酸楚！”

左战见这丫鬟虽刁蛮任性，已是认同了自己，便笑嘻嘻的说道：

“良辰美景，佳人佳肴，我恨不得击鼓作乐，又怎么会不解风情呢？来，我敬你们第二杯酒，愿我们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左战如此豪情，颇得美人好感，听她说道：

“官人豪情，小女子听了欢喜不已。只是祖父披甲上阵，好生挂念，请恕不能与君同乐。”

刚才在门外听到她们说辽东经略，左战便猜到是熊廷弼的孙女，只是听她说自己昏庸，这才赌气想一探究竟，故意问道：

“若小可猜的没错，这大殿之上的宝剑乃是神宗皇帝所赠，小姐又称之为祖父，敢问这里可是辽东总兵熊大人的府邸？”

那美人见他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把尚方宝剑，还能说出来历，自知左战绝非等闲之辈。又想此人仪表堂堂，目不斜视，顿生倾慕之心，一时有些脸红。好在有面纱遮羞，自觉失态，稍作镇定才回答：

“官人见识不凡，祖父名讳熊廷弼，乃辽东总兵，此剑正是神宗皇帝赐予的尚方宝剑。”

“久闻熊将军一身虎胆，尽忠报国，小可早有攀附之心，敢问小姐芳名？”左战早有结亲的念头，心想一来抱得美人归，二来可以给熊廷弼撑腰。

那美人虽不知左战的身份，但听出他有爱慕的情意，娇羞的说道：

“小女子闺名扣月，乳名样儿。”

左战听完内心一笑，暗道好你个熊样儿。四目相接，各自欢喜，扣月少女怀春，心如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