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紫烟见主子发愣的望着自己,连忙迎进去。姬媚人收回目光,在神龛边坐了,轻声道:“阎君带你来,可留下什么话么?”
紫烟听她问起,老老实实道:“阎君命奴婢好生伺候主子,还说给您新打了三千箱金花儿。又说让咱们盖座府邸,不可藏身破庙,以免引人怀疑。”
姬媚人听毕,淡淡道:“他可有追究我逃婚之事?”
紫烟忙道:“阎君没有提起,奴婢也不知。不过…不过阎君已下令知情者恪守本分,不得学舌。酒醒后询问来报的阴阳门守卫,也在咱们殿中,似乎没有要回阎殿的意思。”
姬媚人听毕,眉头皱起:“难道他想瞒下此事?”
紫烟眼珠一转:“宫主,咱们素来少见生人。如今新婚,与夫君在殿里呆上半年不出门也是无奇。”
姬媚人一听,展颜一笑:“他若帮着瞒下此事,大不了回去与他告罪便是。如今逃也逃了,多加一罪也是无妨。”
面上虽如是说,脑中却浮现出阎君冷峻的侧脸。摇摇头,见他突然冷漠,心中怎生出些许不适来了,难道几百年习惯了不成?
紫烟见她凝眉思索,不敢打扰。趁此机会,打量起这间破庙来。庙宇残破,尘土灰黑,似乎几十年无人打扫。眼圈一红,拣了张不算太破的木椅。仔细收拾了,冲姬媚人道:“宫主,您快过来歇息罢。您乃千金之躯,怎能胡乱坐在那黑灰之中?”
姬媚人回过神来,见她比自己还委屈的模样,笑道:“这有什么?咱们如今在人世不在地府,哪有那些讲究?再说,此处乃聚阴之地,于你我是极好的。”
紫烟一听,喜道:“那咱们便在此处建府邸罢?”
此处建府却是极好,可惜有这庙在。庙不能拆,便在庙前好了。“明日请些好的工匠,在庙前建吧。”
第二日辰时,姬媚人带着紫烟出了门。这几日在人世,她已有些习惯,紫烟跟在后头却迷迷糊糊。二人都变换了男装,姬媚人一袭月白长衫,璞头上镶嵌紫玉,手中一把古扇。紫烟青色短衫,戴着同色小帽,活脱脱一个俊俏的小厮。
路人见这公子气宇轩昂,又带着俊俏的小厮,忍不住偷偷看上几眼。旭日东升,整个锦州城都染浸在一片金辉之中。
姬媚人心情大好,缓缓地踱着步子。转头看跟在身侧的紫烟,小丫头喜地小脸通红,装模作样的乖顺走着,不时偷瞄街边的商铺两下。
锦州城热闹繁华,商铺林立,街边小贩叫卖喧哗,车马穿梭如流,行人往来如织。千年前的南国,哪里比得上?
可惜,自到了地府她一直沉闷,从未来过人世。即便中元节,也不出府。可怜了紫烟,因着她的原因,也未踏足。
想至此,姬媚人有些愧然道:“咱们去转转罢,若有喜欢的,便买回去。”
紫烟一听主子居然转了性,笑眯眯道:“宫…公子,时辰尚早,咱们转一转,再去请工匠也不迟。”说完,拉着姬媚人往街边商铺行去。
二人逛了一日,林林总总买了几大包。漂亮首饰、冰糖葫芦、时下流行的新衣、好闻的香粉、艳色的胭脂、花色齐全的绣鞋……大包小包提上顺江楼二楼雅间。吩咐完小二,主仆二人齐齐倒在了椅上。
坐了不到片刻,却又忍不住翻腾起来。一件一件的铺了满桌,嬉笑着欣赏品议。
“这蓝玉钗真好看,二两银子还真不贵。”
“这条纱裙也好看。”
“这比甲才好看,配衣服再好不过,以前确是没有的。”……
门外传来轻轻地敲门声,该是小二送来茶水。二人停下议论,姬媚人开口道:“进来。”雅间的门打开,紫烟吩咐道:“搁在茶几上罢。”话刚说完,却怔住了。
姬媚人见她话到一半卡住,回头一看。门边站着位藏蓝儒衫的公子,正微笑看着自己。姬媚人忙丢下手中脂粉,起身抱拳道:“聂兄。”
聂天本在隔壁与人饮酒,听到这边传来姬媚人的声音才来敲门。不料进门正对着一张大圆桌,桌上摆满钗环衣饰,胭脂水粉。两个大男人对着满桌女子物件言笑晏晏,一时没明白过来,只好立在门边含笑。
姬媚人见他含笑望来,目光疑惑。立时反应过来,讪笑道:“这个…这个是给他妹妹买的。”
姬媚人玉手一指,将麻烦丢给了紫烟。紫烟却没答她,看着眼前男子犹犹豫豫道:“秦,秦御史?”
聂天见这小童长得机灵俊俏,与福祥一般年纪。正欲与他搭话,却听对方称自己为秦御史。微笑道:“小哥怕是认错人了,在下聂天。与你家公子是同窗,并非什么御史。”
紫烟听他说话,眼睛却瞟向自家主子。见姬媚人眼中微不可察的沉闷,连忙道:“聂公子恕罪,只因那秦御史与公子长得颇为相似,小的竟是认错了。”
聂天笑着摆摆手:“无妨无妨。这世间竟有与在下容貌相似之人?他日有缘,定要见见才好。”说完走到几边坐下,冲着姬媚人一拱手:“愚兄在隔壁小坐,因闻贤弟声音,这才过来叨扰。”
姬媚人笑道:“说什么叨扰不叨扰。聂兄记得小弟,小弟荣幸之至。”
聂天关切道:“身子可好些了?”
姬媚人知他言昨夜饮茶之事,嘴角勾起:“多谢记挂,已无大碍!”
聂天放下心来,含笑道:“贤弟今日不曾去学里,愚兄还以为贤弟身子不爽,是以未来呢?”
姬媚人含笑不语,聂天一笑,自怀中摸出一张大红色的请柬递给她:“后日愚兄成亲,邀了些锦州城的友人公子。本想今日在学里递与贤弟,贤弟不曾来,愚兄又不识府第。一直将请柬揣在怀中呢!”
姬媚人双手接了,打开一看,果然是四月初二的喜帖。心中苦涩,面上含笑道:“恭喜聂兄喜结连理!”
聂天笑道:“多谢多谢!届时,愚兄可要恭迎贤弟了!”
姬媚人神色一暗:“聂兄放心,小弟一定携礼来贺!”
聂天笑道:“贺礼倒是其次,贤弟肯赏脸,愚兄幸胜!”
姬媚人苦笑片刻,有些晃神。紫烟见了,俏脸一扬,冲着聂天笑眯眯道:“聂公子可是在隔壁饮酒么?奴婢闻着酒真香呢!”
聂天听他一提,笑道:“小哥倒是识酒之人!在下与衙门里的李捕头交好,特备了两坛山西汾酒,在隔壁畅饮。”转头对姬媚人请道:“不知贤弟可否赏光?”
姬媚人闻言一愣,醒神道:“好!”仔细收好请柬,对担忧的紫烟道:“你且候着,我去去就来。”
紫烟乖巧应了,送主子与秦御史出门。返身坐在椅上百思不解。
秦御史不记得咱们了?他是御史,那孟婆汤竟有效?听他说话,已然有了妻室。可宫主还心心念着他啊?如今相见,看二人关系倒也不错,那阎君可怎办?
想了半晌,没个结果。紫烟胡乱揉了两把脸,转身对着满桌心爱的衣饰宝贝,自言自语道:“管他呢,反正还有五年,暂且抛后罢……”
窗棂大开,江水滚滚。江风拂入,格外清凉。与隔壁摆设相仿的雅间里,美酒满杯,佳肴满碟。圆桌边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子,已经喝得有些高了。
他穿着黑红的捕头衣服,头上戴着捕帽。见聂天进来了,眯着眼睛笑道:“聂举人,你说…说与我介绍一位公子,那公子…公子在哪里?”说完,打了个响嗝。
一股酒气顺风而来,姬媚人皱了皱眉。聂天见她嫌恶,赔礼道:“贤弟莫怪。这李捕头是咱们锦州最厉害的捕头,歹人皆惧他。只不过…只不过就好这一口!”
姬媚人听他如此夸奖,不好多说,立在门边抱拳道:“在下姬遥,是聂举人的同窗好友。久仰大人威名,今日一见果然神勇!”
李捕头听她一夸,哈哈笑道:“公子过谦啦!李某……李某与聂举人素来交好。您是聂举人的朋友,便是李某的朋友!来来来,咱们先喝上三杯!”
姬媚人嘴角一勾,恭敬道:“好!”起身走至李捕头桌边坐下,倒了一杯汾酒,又替李捕头满上:“捕头大人,在下敬您一杯!”
李捕头见这俊俏公子举杯相敬,性子豪迈不亚于自己,端起酒杯歪歪斜斜的笑道:“好好好!”
二人举杯饮尽,李捕头胖脸渗汗拍着胸脯赞道:“公子好性气!李某……在锦州豪勇二十年。公子他日……他日若有甚难处,只管告之李某。李某……定当竭心尽力,替您……办妥!”
姬媚人见他酒醉大话,满面憨厚,笑道:“相识即是缘,咱们不说那些个无用的东西!”
李铺头大着嗓门,伸出大拇指:“说的对,说的对!喝酒!”举起酒杯,再敬姬媚人!
聂天见他二人相谈甚欢,举杯笑道:“在下也掺上一个,可好?李大人见了新朋,忘了旧友,可不好罢?”
李捕头哈哈笑道:“管他新朋旧友,咱们只管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