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甚是繁华,来来往往,男女老少,富贵的贫穷的,英俊的丑陋的,一个个划过谢润的眼眸,谢润平时是不上夜市的,不是故作清高,看不上夜市的鱼龙混杂,只因长相过于出挑,而夜市又尤为乱。
谢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夜市,只是看见了一个与他同样出挑又令他万分熟悉的男子,便追了出来。
追出来后才懂得后悔,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确实是不认得那人的,还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谢润在一个茶楼门口的桌椅上坐下,小二很快就端了茶出来,道:“公子这样的倒是不常见了。”
“我这样的?”我是什么样?
“公子原是魏晋人吧,那时过世的人多半被鬼差拉走了,公子却是幸存了下来。”小二自顾自的坐了下来,给自己和谢润都倒了杯茶水。
“你说什么?我是鬼?”谢润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街边传来一阵吵闹,只听得少年大嚷:“你这妖精,建国以后不是不许成精了吗?你还成精!看你这架势成精不少年了吧。”
“我成不成精关你屁事,吃你家大米饭了吗?勾引你儿子了吗?你管得着吗你。”一只狐狸被追的上蹿下跳,还不忘跟人斗嘴。
“你!你个男狐狸还想着勾引人家儿子,你要不要脸!”少年被气红了脸。
“不勾引他们,勾引你好不好啊?小道士?”狐狸完全不惧少年的法器,霎时便成了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从少年身后勾起少年的下巴,笑意盈盈。
少年更怒,狐狸也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又成狐身,一下跳到了谢润腿上。
狐狸一跳上谢润的腿,心里就咯噔一声,出声道:“不妙,您不会尸变吧?”
谢润一愣,竟是极为自然的回道:“不,我死了太久了,不会尸变。”
答毕,谢润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后低声笑了。
少年追了过来,看见谢润,一时竟有些迟疑。
狐狸大笑:“怎么?小帅哥见着大帅哥,连脚都移不动了?”
少年上前对谢润做了一个揖,沉声道:“晚辈谢玖,见过前辈。”
谢润没想到少年竟是自己的后代,不禁为自己的辈分以及死去的时间感到叹为观止,自己,也成先人了。
狐狸抢先说道:“先人不必理他,他们道士最是注重辈分,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认出您来。”
谢润微哂,却是十分温润的开口:“不必多礼。”
“家中长辈时常提起您,日日担忧您寻不到王前辈,不肯轮回,伤到灵魂。”
“你在说什么?”谢润再次听到王氏已有隔世之感,但隐约感觉是个重要的人,又问:“王?是谁?”
“王幽,王式微前辈。”谢玖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看着谢润,怎么连这个都能忘?呃,不对,哪怕忘了也不愿轮回?
“是了,是他的名字。我竟什么也记不得了。”谢润神情恍惚,又低头呢喃了几句“式微,王式微,王幽”
我怎么都不记得了呢?连他也忘了。真是,好在想起来了,真好。
“前辈,家中长辈曾交代过,如果有幸能遇到您的话,转告您一声,王式微前辈已经转世,让您不要错过他太久。”
小二瞥了谢玖一眼,意味不明。
“你说什么?撒谎可不是君子所为。”
“前辈。”谢玖欲言又止,又道:“晚辈特别崇尚魏晋时期的君子之风,可怎么也学不到精髓,一见您,我就知道,君子之风就是您这样的。”
“我知道大帅哥很是风度翩翩,但是你能不能不要马屁拍那么响?”狐狸从谢润手上逃脱,跳下变为男身。
谢玖眼神很不好,就差拆了狐狸了。
“我记得了,我跟他说好了一起归隐,我却为了家族又出山了,他跟我说会等我的。”
“对,随后战火蔓延,王式微前辈亡于南朝铁蹄。”谢玖见谢润许久不开口,想他应该是又想不起来了。
“我眼见着战火就要影响到他,曾去信让他来,来我这里,他没答应。他应该是知道东晋坚持不了多久了吧。他比我放的下,也比我先走,比我先投胎。一直不等我。”
谢玖和狐狸面面相觑,狐狸是雌雄同体,本身对性别不太在意,谢玖是知道魏晋民风开放,所以也没觉得谢润和王幽有什么不妥,他知道,谢润和王幽养的孩子是叔伯间抱养的。
“我也要走了,王幽走了,我留下也没什么意思。”谢润起身轻拍了拍衣裳。
“谢玖,你们不兴起字了吧?你过来,我告诉你我的字是什么,你肯定不知道吧。”如果你抓完妖,回到人间,偶然遇到王幽,问问他,记不记得我。
谢玖向前,听谢润低语。
语罢,谢润离去,途径柳树,曼珠沙华,望乡台,三生石,还有奈何桥和忘川河,已然看见了孟婆亭,却迟迟不入。
“看来是公子赢了。”孟婆率先开口。
“我想起来了,我剩了一口孟婆汤迟迟不愿入口,你便与我打了赌。”谢润终于走进了孟婆亭,心里那股别扭的感觉终于消散了些。
“嗯,是公子赢了,他在那。”孟婆一指三生石,三生石后便走出一人来,那人,正是引谢润入夜市的那尤为出挑的人物。
“等你许久,终于来了。”王幽立住,开口。
“嗯,路上艰难险阻,耽搁了太久,怕是等了很久了吧?”谢润笑得开怀。
王幽,你果然舍不得先走。
“王公子也是赢了,竟然真能等得到谢公子。换做我,我就自己去轮回了,一个爱人哪有那么重要?重要到忍受几千年的孤独。”孟婆看着王幽,也是笑道。
“我轮回过很多次,爱上过很多人,他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但是都过去了。”顿了一会,孟婆又接着说。
“何为生?何为死?我觉得我现在就是真真切切的在活着啊。”孟婆又开始迷茫了。
王幽走进孟婆亭,抓住谢润的手,道:“我现在也是在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