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布洛妮娅迈开腿的一瞬间,黑暗降临了。
天花板上那些接触不良的灯带这下彻底停止了工作,也好像是人为般地,从最远处的灯开始不断地熄灭,黑暗逐渐向着布洛妮娅这里靠近。
她不断地机械地迈着双腿向前奔跑,想要逃离不断向着自己靠近的黑暗。但最后还是被黑暗包裹在其中,前方的路也逐渐地黑了下来。只有远处那个小小的光点在黑暗中闪烁着,指引着布洛妮娅向着那里跑去。
她听见了让自己头皮发麻的笑声——像是一个小女孩发出来的,不过是在自己的身后,像是某种鬼魅一样追赶着自己。布洛妮娅不敢停下,她甚至不知道黑暗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她仅仅是把脚步放得更快了,那个白色的光点也貌似大了些。
耳边是气流拂动的声响,以及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的狂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接着又是笑声。
“一起。。。来玩吧!”
黑暗中的声音发出尖锐的笑声,布洛妮娅听到了急促的步伐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声音,她已经停止了思考对方会是什么样的东西,会怎样对自己发起攻击。对那个黑暗中未知的东西她只是单纯地感到恐惧。
“不能停下。”布洛妮娅感觉体力已经不支起来,恐惧感已经让她变得很虚弱了,那个白色的,象征着希望般的光点又大了些——身后的脚步声依旧急促地响着。
“别走啊,别走啊,陪我玩嘛!”
那个声音像是撒娇似的挽留着布洛妮娅。但是这只是让布洛妮娅把脚步放得更快了。她想起童话书上那些吓唬为了吓唬小孩子而编造出来的幽灵或者恶鬼,身后的东西就像是要把她拉进地狱。
接着她踉跄着倒地,双腿处与大脑有着微微连接的神经此时已经感受不到了——“妈妈”告诉过自己不能长时间剧烈运动的。。。
她用尽手上的力气,将力量集中在指尖处向前缓缓地爬行着,那个光点已经彻底遥不可及。她听见背后幽灵的声音距离自己愈发接近,而她却无法逃离。
“不能死。。。不能死。。。”她喘着气,继续向前挪动了一些距离。现在布洛妮娅可以感觉到幽灵就在自己的身后,即使她知道这短短的距离根本不能阻挡对方的接近,但她还是竭尽了全力爬行着。指尖传来些细小而又尖锐的痛觉,是破了吗?她短暂地想了想。
接着她停下了,把双眼闭了起来。
“希儿。。。”布洛妮娅用若有若无的声音说出了一个名字,接着瘫倒在原地。
?周围的光芒有些奇怪——布洛妮娅的四周应该只有些许可以提供微弱照明的光带散发出的冷光——可当她睁开自己的眼睛,周围白色的刺眼光线就填满了她的瞳孔,让她感觉仿佛是白昼一般。
人的眼睛在强光照射下回启动自我保护机制,大脑会让人眼短暂失明,并使人本能地闭眼,防止强光损害视觉。但布洛妮娅却在竭力克服着眼皮上下闭合起来的冲动,她对着强光睁开眼睛,尽管她的眼眶已经因为强光照射的疼痛而充满了泪水,眼球一阵阵的刺痛。
布洛妮娅朝着前方无神地举起自己的右手,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看”的能力,只是单纯地想要渴望触摸到什么东西似的把手伸出去。
黑暗突然不见了,幽灵也跟着消失了,难道自己是死了吗?但她还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的疼痛,这一定不是天堂。她什么都看不见。伸出的右手却感受到了像冰块一样冷的触感,缓解了手上的疼痛,她触摸着那个物体的轮廓——小小的,纤细的另一只手。
“希儿?”
她喊出那个名字,仿佛是下意识地确定,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那个女孩。同时也紧紧握住那只手。
“布洛妮娅。。。姐姐。”
光芒的另一端,那个声音回应。接着布洛妮娅的左手也被牵了起来,她用感觉不像是属于她的力量拉起布洛妮娅,引导着布洛妮娅在强烈的光芒中迈着小步子缓缓前进,看起来就像是一场双人舞。
恐慌,惧怕,这些都不重要了,她不能感受到快乐,但是那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在此时代替了快乐原本的位置,将方才的追逐所带来的恐惧驱散一空。她不管自己的眼睛可能会受到怎样的损伤,偶尔眨眨眼,任凭分泌出来的泪水开始沿着脸颊下流。
“这里。”
对方领着她前进了一段距离,接着停了下来。没有动静,周围的光芒还是那么强,看不见任何东西,不过仅凭声音来判断,她已经走出了那条狭小的通道。到了一个更宽敞的地方。
“希儿,让我看看你好吗?”布洛妮娅抓紧那双手,语气变得急切起来。
“可以哦,”对方的声音穿透光芒而来,“那,姐姐先闭上眼睛。”
她听话地,开始让身体本能合上了眼皮,保护住自己刺痛的双眼。又有更多的眼泪从眼眶中被挤出。
“三,二,一!”
她睁开眼,原本强烈的光芒此时已经减弱了许多,眼睛也没有那么难受了。不过或许是刚才收到强光刺激太久的缘故,布洛妮娅的视野里充斥着不少密集的小黑点,在不断地游动。她盯着自己的前方,就像是去看魔术表演,期待着魔术师揭幕的那一瞬间——只要魔术师的数字越变越小,最后归零,她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黑色短发,穿着紫色系连衣裙的女孩从光幕中现身。虽然说,她本人和她衣服的色调总透露出一种不是那么令人舒服的气息。但是在布洛妮娅的眼里,女孩就像是童话中那些拥有着白色羽翼,披洒着圣光从天而降的天使。
布洛妮娅松开她的手,向前扑去想要拥抱女孩。或许是视线的缘故,她的重心有些不稳,跪在地上,只是抱住了女孩的腿。
“希儿。。。希儿。。。”
布洛妮娅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泪仍旧在不停地顺着她苍白的脸颊下落着,但不清楚是疼痛还是悲伤的缘故。
女孩低头看着她,接着弯下腰,像安慰小动物般摸着布洛妮娅灰色的头发,她的头距离布洛妮娅不远,布洛妮娅可以闻到希儿头发上带着些薰衣草洗发水的味道。
她拉起布洛妮娅,把她紧紧抱住,希儿感觉到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连衣裙,后背传来温热液体滴落的触感。她闭上眼睛,把头同样放在布洛妮娅的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鼻子有些酸。
她们一句话也没说,直到布洛妮娅流干她的眼泪,带着红红的眼眶看着希儿的脸。对方同样带着红眼眶回给自己一个轻轻的微笑。
“姐姐,你受伤了呢。”希儿松开布洛妮娅的手,她的手指上已经沾染了些暗红色的血液,布洛妮娅作战服的指尖部位已经破损了,或许是触碰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但是她举起自己的双手,指甲却只有已经干了的血痂,并没有血液向外流出,也没有尖锐的痛觉。
“希儿。。。是怎么?”
“是秘密哦。”她朝着布洛妮娅做了个鬼脸,“姐姐要学会爱惜自己哦,不然希儿会担心的。”
“真的。。。是希儿吗?”她又像是不确定地看着女孩的脸。
“是我,不用担心了,姐姐。”希儿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身体上让布洛妮娅感受“你看,是如假包换的希儿哦。”
两人都笑了起来——布洛妮娅那也能姑且算是“笑”。
“好了,”希儿打了个响指,周围的光芒已经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布洛妮娅这才彻底看清——分岔的通道,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自己起始的地方。
“其实,从布洛妮娅姐姐一开始进入这里,希儿就注意到你们了。所以,你们肯定也注意到希儿的暗示了。。。”
“你是怎么?”布洛妮娅回想起那条几乎永远走不完的通道,还有那些间断出现的闪烁的灯带。
“其实,这里的通道没有那么长,就连你们走的第一条通道也是。”希儿好像在为自己的恶作剧得逞而开心,“是希儿干的,只有在这里我才能相对稳定的存在一段时间。不过只有接近实验的日子才可以。时间长了,‘门’就会关上。”
那,琪亚娜和芽衣姐姐呢?她们在哪里?”
“她们去的那一条通道,那里可以通往实验区域和主控室,在那里她们可以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嗯。。。”布洛妮娅看起来放心了许多,至少没有了自己无所事事的愧疚,希儿也算是帮了她们的忙。“可可利亚妈妈呢?”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用了,妈妈也不会过来。。。”希儿仿佛是让布洛妮娅安心,“姐姐的同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况且,这里也并没有什么安保措施。”
布洛妮娅虽然不知道可可利亚的实力究竟如何,但是从她身上所保持着的当年干练的军人做风来看,她的实力不俗。不过可以和琪亚娜芽衣打得有来有回,或许有些太夸张了点——普通人怎么可以和女武神较量呢?
但是她不在这里,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布洛妮娅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可以与希儿多待一会。
“对了,希儿。。。”
布洛妮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些不安地看着面前的女孩,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
“什么?布洛妮娅姐姐?”
“你。。。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比如。。。一个看不见的影子什么的。。。”
???“希儿?”
布洛妮娅的最后一个字从口中出来的时候,希儿把身子转了过去。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希儿的举动。是错觉吗?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
“有哦,布洛妮娅姐姐。”她微笑着转过来,“那是希儿认识的一个朋友。”
“朋友吗?”布洛妮娅点点头。
“是她吓到姐姐了吗?”希儿略带些歉意地低下头,“对不起啊,希儿没有提前告诉她不要对姐姐恶作剧的。。。”
“没事的。”布洛妮娅摸摸希儿的头发,“希儿没必要道歉,而且布洛妮娅也不是开不起玩笑。”
“那就好。”希儿又笑了起来。“布洛妮娅姐姐想认识下希儿的朋友吗?”
“嗯。”
“太好了太好了!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去看海了。到时候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了。。。”希儿伸出双手,想要去触碰布洛妮娅的脸。
“姐姐,世界上是没有永远存在的东西的。。。对吗?”黑色短发的女孩拿着一本童话书,书名是《海的女儿》,她眺望着窗外的大海,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布洛妮娅突然警觉地向后退去,尽管她的双腿还没有什么知觉。不过最后稳住了——不安的感觉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达到了最大化,就像抑制不住的喷泉般从面前的女孩身上散发出来。
“你是谁?”布洛妮娅握紧拳头,如果对方下一秒发起攻击,她有充足的把握可以还以颜色。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感觉,和隧道里自己感受到的几乎一模一样,现在她又反过来冒充希儿!愤怒已经彻底超越了恐惧,强烈的情绪波动让布洛妮娅的大脑有些疼痛。
“是希儿啊,布洛妮娅姐姐,”女孩眨了眨眼,就一瞬间的功夫,她的瞳孔已经由方才的暗蓝色变成了血红色。布洛妮娅更加确信,面前的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希儿。
“你不是希儿,希儿不会说‘永远’这种话,”布洛妮娅很干脆地摇摇头,又像是在极力克制内心的怒火。“希儿在哪里?”
“果然就像希儿说的那样,布洛妮娅姐姐,很聪明呢。。。”女孩向着布洛妮娅走了几步,“就是因为布洛妮娅姐姐很聪明,所以希儿才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做朋友呢。。。她可配不上你。。。”
“闭嘴!”布洛妮娅因为情绪激动而浑身颤抖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姐姐生气了呢。。。”女孩带着玩味的表情欣赏着布洛妮娅,好像是看了一场精彩的表演。“不过我说的都是实话哦,希儿有彻底了解过姐姐吗?过去一直帮助她复习功课,教她做饭的不都是你吗?这些东西,我能做的比希儿更好哦。”
“你。。。”
“我从希儿那里了解了很多关于姐姐的事情,我也很喜欢布洛妮娅姐姐,一直想要和你做好朋友。”女孩一边说着一边舔舐着自己指尖上已经干透的,布洛妮娅的血。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疯狂”了。
“希儿能做到吗?她可能看见姐姐受伤只会不知道做什么吧?”
女孩已经舔净手上的血,回味似的咂咂嘴巴,“请布洛妮娅姐姐留下来吧,和我还有希儿,一直在一起。”
恐惧又一次占了上风,布洛妮娅看着面前魔鬼般诱惑自己的女孩,她的眼睛盯紧了另一条分岔,“得去找琪亚娜和芽衣姐姐。。。”她避开女孩的目光,肌肉绷紧准备发力。
刀光闪过,暗红的血液呈扇形溅射而出。
布洛妮娅看着自己的右臂——作战服已经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粉红色的肌肉正在向外流着血——伤口不深,可是貌似划破了静脉。布洛妮娅赶忙用手按压止血。
“姐姐想要逃跑呢,这可不礼貌哦。”
女孩的手中多出了一把紫色的,形状诡异的长柄镰刀——刀刃上还沾着血,但随即就被女孩舐净。
“来嘛,来嘛,和希儿一起玩嘛!姐姐。”
她挥舞着镰刀又向布洛妮娅袭来,不过这一次的目标。。。是颈动脉。。。
布洛妮娅惊异地看着女孩的双手像是不受控制似的颤抖起来,她的武器掉在地上,随即化为了紫色的尘埃消失不见。女孩的表情扭曲,她捂着自己的脑袋,像是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不!你。。。为什么老是。。。”她的嘴里吐出不连贯的话语,将布洛妮娅钉在原地。
“姐。。。姐,”女孩挣扎着向布洛妮娅伸出手,“快。。。走。。。”
是错觉吗?布洛妮娅看着女孩暗蓝色的瞳孔,愣在原地。这具身体里就好像有两个灵魂在撕打,互相占据着对方的意识。
“快。。。走。。。”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布洛妮娅看着女孩在地上撕扯着自己,回头看了一眼,朝着另一边跑去。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身后传来厉鬼般狂怒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