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氏笑道:“老爷什么时候从书房过来的?我竟没看到,这些丫头也是,竟不通报一声,越发惫懒了。”
顾昌和笑道:“我刚回来,见弟妹走了,才过来的。”
言氏叫丫鬟把女儿带出去玩,顾风荷虽然想听父亲和母亲说话,但也知道母亲定然有私房话要跟父亲说,就乖乖的跟着白月紫芸几个出去玩了。
顾昌和握着妻子的手坐下来,问道:“怎么了?老三家的说了什么?”
言氏叹气,回到扬州的这两个月她叹的气比在金陵一年还多些,道:“弟妹话里话外都在试探防备着呢,很怕我在家里插一手。”
顾昌和就皱起眉头。
真是小家子气,就这么点事也值得这样?大嫂精明厉害,她就算能捞些,又能有多少?她嫁进来就是顾家妇,竟这样处处算计,时时计较,老三跟我们一母同胞的嫡子,将来还能少了三房的那份东西不成?真是拎不清!
言氏知道丈夫心里的腹诽,说道:“我与弟妹说了,如今刚刚回来,许多事情都要料理,家里的事情无暇理会,只是我瞧着,弟妹还是不大相信的样子。”
顾昌和冷哼道:“说是过来看芙儿,还不是想着那点管家权!回头非得跟老三好好说说!”
言氏也是十分不满,劝了两句别伤了和气也就罢了。
顾风荷在小花园里拿着一朵芍药花,坐在凉亭里发呆。
顾家虽低调,宅子却不算小,三房都有自己的院子,亭轩楼阁,小桥流水,应有尽有,处处精致,堪比寻常富户的宅子。
三房也有自己的大院子,叫玉庭院。是顾昌和成亲的时候修葺出来的,如今回了扬州,仍住在这里。
白月紫芸几个见顾风荷闷闷的,笑道:“姑娘,要不要扑蝴蝶?”
顾风荷摇头,问道:“父亲母亲说完话了吗?紫芸姐姐问问去。”
白月紫芸对视一下,白月道:“你且去问问吧,看姑娘也没心思玩。”
紫芸点点头,就去了顾昌和夫妻两个住的正房赏心堂。顾风荷手托着下巴,又发起了呆。
上辈子母亲在生下自己之后,一直没有再生育,十分着急,心中郁郁,好不容易怀了一胎还小产了。
母亲身体本就柔弱,小产之后越发弱下来,直至自己十二岁时,母亲再怀一胎,因为高龄产育导致难产,血崩不止,当晚就咽了气。
上辈子顾风荷虽然没养下孩子来,但她是被人所害,为了怀个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补药,还亲自学了医术,又有照料姬妾生产的经验,懂得自然多些。
母亲身体太弱,又常年郁结,气血两亏,生产时也没有力气,这才会导致难产。
如今还有六年时间,只要能让母亲勤加锻炼,汤膳养身,把身体养好,一定能让母亲躲过这一劫。如果再有个亲弟弟,就更好不过了。
顾风荷托着下巴想来想去,言氏跟丈夫顾昌和刚好一起过来,招手儿叫女儿:“芙儿,过来。”
顾风荷跳下凳子跑过去,言氏忙道:“慢点慢点!”
顾风荷咚咚咚的跑过去,像个小炮弹,顾昌和一把把女儿把住,被女儿撞得晃了一下。
言氏责怪道:“你这孩子,跑这样快做什么,天气还热呢,中了暑气怎么好。”
顾昌和呵呵的笑:“不要紧,芙儿还小呢。”
顾风荷的脑袋蹭蹭爹爹,就知道父亲最宠她了。
言氏嗔道:“老爷,不能这样惯着孩子。”
顾风荷嘻嘻地笑道:“娘亲给我生个弟弟,芙儿一定好好听话,再也不淘气了,给弟弟做个好榜样。”
言氏一听,一张芙蓉面涨红起来。
顾昌和也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看着娇美的妻子道:“芙儿说的是啊,如兰再生一个小子才好,儿女双全,夫复何求啊。”
言氏脸色通红,看了几眼周围,丫头们都离得远,听不清楚。
心里略略放心,这才回头啐道:“芙儿也罢了,童言无忌,老爷怎么也跟着胡闹!”
顾风荷笑嘻嘻的:“娘亲脸好红啊,娘亲害羞了。”
言氏跺跺脚,恨恨道:“你这孩子,从哪里学的这话,我非要好好问问石奶娘。”
没说完就快步走了,顾昌和哈哈大笑。
顾风荷也笑,眼神隐有凌厉。
石氏是大姑母的人,就是她当年在自己面前挑唆,说了伯娘婶娘无数的坏话,又说父亲肯定会续弦,有后娘自然就有后爹,只有大姑母才值得信任,自己虽未尽信,但还是跟大姑母亲近许多。
大姑母的丈夫儿子不成器,家里坐吃山空,自己不知帮补了多少,却没想到早被人算计到了绝处。
而且自己当年就发现,顾家有许多人都很听大姑母的话。
自己毕竟是出嫁女,不好多说什么,顾家又在扬州,只能偶尔暗示了几次,结果反而少有娘家人再来了,顾风荷就明白,顾氏这是把持住了顾家。
如今想来,大伯娘染病过世,说不得也是顾氏的手笔。
——实在不是顾风荷心脏,看谁都不是好人,顾氏嫁了人还要在娘家安插人手,把握家产,任谁都不会觉得她是好心。
她有意引导母亲注意到石氏,先除了这一个白眼狼再说。至于别人,顾氏去年才出嫁,就算真的心机深沉,安插了人手,但她还年轻,手段不足,自己还来得及。
正沉思着,脸蛋被捏了一下,顾昌和笑道:“芙蕖儿想什么想的这样入神?”顾风荷看着爹爹年轻的脸,光润如玉,爹爹这时候还没有胡子,看着特别英俊潇洒。
比张诒和那人渣好看多了!
顾风荷趴在父亲怀里不动,二十多年了,总算又能趴在爹爹怀里闹了。
果然用午饭的时候,顾风荷就发现没了石氏的身影。
言氏淡淡地道:“石氏不安分,我已经把她打发出去了,芙儿都六岁了,也再用不着奶娘,打发出去正好清净。”
顾昌和眼睛一闪,了然地点点头。
顾风荷心中赞叹,母亲真是干净利落,半点不拖沓。
管你是谁的人,但凡发现半点不对,直接打发出去,你再有能耐也没用。
且母亲直接说不安分,这样的名声被打发出去,就算有下人念旧,也不敢跟石氏搅和什么了。
顾风荷啃着鹌鹑腿,心中默默给母亲比个大拇指。
吃了饭,顾昌和去找三老爷说话去了。言氏叫她:“芙儿,来看看这个。”
顾风荷噔噔噔跑过去,踢掉鞋子,爬上罗汉床,小桌子上放着一只金镶红珊瑚的小项圈儿,还有一身玉红色的衣服。
她知道母亲的意思,不过知道是一回事,她现在还是个小孩子,也不能太吓人不是。
懵懂地看着母亲:“娘亲,这是做什么啊?”
言氏拿着小衣服在女儿身上来回比,道:“你病了这些日子,祖母念着你呢,如今既然好了,明儿就跟着娘去给祖母请安,也好让祖母宽心。”
顾风荷明白,乖巧地点头道:“知道了,芙儿明天见到祖母一定听话,让祖母安心。”
女儿这样懂事,言氏温柔的抚摸着女儿的小脸,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芙儿,那个奶娘……”
顾风荷脆生生地道:“奶娘不是好人,总是在我跟前说些奇怪的话,娘亲把她赶走了,是好事,芙儿明白。”
言氏惊讶了一下,又有些愧疚:“是娘不好,现在才发现不对。”
顾风荷又道:“娘亲没有错,大年夜前一天我在花园捉迷藏,看到有个人往饭菜里加白色的东西,坏的很。”
言氏悚然一惊,道:“芙儿,你看清楚了?”顾风荷点点头:“是啊,我记着是个胖胖的媳妇子,额头有颗痣,穿着蓝衣服。”言氏虽然回来时间不长,但各房身边近身服侍的人都知道,女儿说的那个人,是大嫂子徐氏身边的宋广家的,不是徐氏的陪房,却也颇得信任。
言氏身上发寒,看着女儿:“芙儿,你确定是在花园?”顾风荷点头:“是啊,当时大家都在前厅忙,我跟琴儿玩捉迷藏,就躲在花丛后面,她找了半日也没找到,还跑到凉亭瞧桌子底下呢。”
既然以为花园没有人,自然就敢做了。那天徐氏请自己和陆氏一起吃饭,想起自己也吃了那饭菜,言氏有些发抖,脸上的血色瞬间抽空,几乎想呕出来。低头一看,女儿睁着眼睛问道:“娘亲,那个人是不是也要撵出去啊?”
言氏嘴唇阖动了几下,最后只是抱住女儿,久久说不出话。
顾风荷静静地抱着母亲,学着母亲的样子,拍着言氏的背。言氏奇异地冷静下来,她见过类似的事,所以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自己最近没觉得有不对,大概是因为回来的晚,那人也是最近才开始下手,所以还没有人察觉,而自己家都是用的自己人在小厨房做,很少用大厨房的饭,女儿最近病了一场,更是碰都没碰过,身体应该还好。
这么一想,言氏总算暂时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人色。
今天晚上等丈夫回来,必须要告诉丈夫才行。
只是,指使下毒的人,会是谁?
莲花琉璃灯的光芒幽幽荧荧,灯光映在她的脸上,越发看不清情绪。
晚间顾昌和回来,一家人用了晚饭,哄着顾风荷睡下了,言氏就拉着丈夫说话去了。
父亲母亲都是明白人,这件事自己就不必操心了,顾风荷不再理会,自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