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惜薇顺着声响看向他的手，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手指修长，手背上的青筋在皮肤下隐约可见。视线落在他腕上的时候，苗惜薇想到了骨骼惊奇四个字。
可他问的这是什么问题？她已经把唯一知道的都告诉他了，还能有什么提示？
“抱歉，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沉默了好半天的袁蓬一直在打量她，有些不能想象，眼前这个看起来斯文大方的女孩子竟然会教女儿做那些叛逆自己的事。
“苗小姐，我想你和羽一一定是做了什么约定，所以才想帮她隐瞒。但是你仔细想想，羽一才二十一岁，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现在莫名其妙的怀了孕，作为她的家人我们之前竟然毫不知情！”袁蓬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替她做的那些事，我们也不盘问追究了，就当是在闹着玩儿。我来找你只有一个目的，告诉我，她的男朋友是谁！”
苗惜薇感觉自己汗都要出来了，他们都以为她是在帮金羽一隐瞒，但她是真的只知道那么一点儿啊！
袁蓬看苗惜薇纠结着一张脸，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于是侧身跟金珩耀耳语了两句。
一般像这种当着自己面说悄悄话的，通常都是在商量对策，苗惜薇双手紧握，挺直脊背，思忖自己到底要怎么说他们才会相信自己是真的知道的也不多呢？
金珩耀听了袁蓬的建议后连连点头，再一看苗惜薇正襟危坐的样子，他冷不丁说一句：“苗小姐，从现在起，我也做你的客户。”
“啥？”
“你这不是现实版的解忧杂货店吗，现在，我也有难题需要你帮我解决。”
苗惜薇有种要掉坑的感觉，“什么难题？”
金珩耀呈放松姿势，腕上的手表反射出一道冷光，灰色西装袖口上的金色纽扣又给他的商务精英气质添了一份彩。
都说人靠衣装，苗惜薇觉得那是对于长相、气质都一般的人而言。
“苗小姐，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听了金珩耀的想法，苗惜薇有种被策反的感觉，“是不难，但你为什么不自己跟她说？我觉得这建议很好。”
“这办法是很好，但如果是我们跟她说的话，她不一定会接受。”袁蓬说：“保险起见，还是苗小姐把这个办法说给她听最好。”
也是，苗惜薇对金羽一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两个字概括就是：叛逆。
苗惜薇细细想了想，觉得这办法对羽一来说是最好的一条出路。
还是做母亲的想得周到，尤其袁蓬还是一位女强人型的母亲，真是刚！苗惜薇对她又添了几分好感，觉得她也并不完全是羽一口中所描述的，那种顽固迂腐的、想要完全掌控女儿人生的封建型母亲。
“好，我答应。”
*
门口突然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三个人齐齐向门口看去，只见穿着一身警服的罗阅林拎着打包的早餐站在门口，分量很明显是两人份的。
“客人来了。”他关上门，朝金珩耀和袁蓬点头示意，又朝苗惜薇扬了扬他拎着的早餐，然后便向二楼走去。
袁蓬嘴角噙着笑看她，“这小伙子真体贴。”
苗惜薇下意识想要解释，目光一转就看到金珩耀的眼睛在追着罗阅林看。
算了，有什么好解释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二位还需要我做些什么配合吗？”
“有！”金珩耀说：“首先在物质上，你不能给羽一任何帮助。”
苗惜薇想了想，答应了，“其他呢？”
金珩耀定定地看着她，“我是你的客户，我希望你在面对羽一时，能把这点放在第一位，你的一切行为都要以‘真正帮助羽一’为出发点。”
这话听着就有点让人不大高兴了，说得好像她之前都是在害羽一似的。
“没问题。”
事情就这么谈妥了，告辞之前，袁蓬还客气的对她说：“这件事就麻烦苗小姐了，这段时间苗小姐肯定免不了要经常来回跑了。”
苗惜薇率性地一挥手，“不存在，能‘真正帮助羽一’，我也很开心。”她故意加重了那句话的语气。
金珩耀读懂了她的意思，淡淡瞟她一眼，视线随即越过她的头顶看向二楼，最后又再看她一眼，这才跟着袁蓬走了。
送走二位后，苗惜薇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垮下肩膀，好像她刚刚是强打起精神似的。
“这届家属素质这么高吗？我有点不敢相信呢。”罗阅林以为那二人也是来找苗惜薇算账的客户家属。
苗惜薇关上门，回身看见罗阅林正悠闲地靠在楼梯上，指尖夹着一根油条，一边往嘴里送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这种家属才更不好应付呢。”苗惜薇说，“买什么了？”
罗阅林把最后一截油条塞进嘴里，“还能买什么，不就是你爱吃的那些。”
苗惜薇走到厨房一看，八宝粥、包子、糯米糍正散发出腾腾的热气，她也确实饿了，端着粥喝了一口，满足道：“你要是个女人该多好啊！”
罗阅林趁她喝粥的时候瞟她的眉眼，身体跟着挨近她，“你喜欢有女人特征的我？”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喜欢女人吗？”
罗阅林一本正经道：“那，改天我请个假，你陪我去泰国走一趟？”
话音刚落，自己就先笑了起来，苗惜薇跟着也笑了，笑得嘴里的食物都差点喷出来。
她戏谑道：“你说咱俩这段对话要是被我爸妈听见了，会不会就真的开始给我介绍女人，或者说服你去泰国走一趟？”
“给你介绍女人的可能性比较大，说服我去泰国？不可能的！”罗阅林说话的声音比刚才大了许多，“因为首先得说服我爸妈！”
苗惜薇听后又爆发出一阵笑声，“干脆我就跟他们招了吧，我真想看看他们听说我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苗惜薇想象着，“说不定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就不会再逼着我找对象了！”
罗阅林戳戳她的额头，“真想得出来你！”
苗惜薇顺势仰起头，“开个玩笑嘛。”
刚刚还说说笑笑的罗阅林突然正经起来，“这种玩笑跟我开开就算了，可不能跟别人随便乱说，尤其是叔叔阿姨，他们会被你吓中风的！”
苗惜薇白他一眼，“你真以为我这么傻，做事不分轻重啊。”说着说着，她忽然有些羡慕的看着罗阅林，“哎，这社会对我们女人真是不公平，像你，都30出头的人了没对象就没人批评指责你，我才二十七八，没对象，就整天要接受各种批判。嗯，还是当男人好。”
罗阅林曲起手指敲了下她的头顶，“你脑袋瓜不是很聪明吗，不挺会帮别人出主意的嘛，到自己这儿就没辙了？”
苗惜薇哀怨道：“这就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人不都是这样吗，很多时候帮得了别人，帮不了自己。”
苗惜薇呆呆地看着虚空的一点，罗阅林也没再说话，厨房里就只剩下二人咀嚼的声音。
此时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暖暖的阳光从一整面玻璃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射出一块它‘到此一游’的印记。
当时把工作室定在这里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这里可以做整面玻璃墙。受许多商战电视剧和偶像剧的影响，苗惜薇一直对玻璃墙迷之向往，觉得非常高大上。另外，她是真的非常喜欢阳光洒进屋里的感觉。
清晨的时候被阳光叫醒，傍晚的时候和爱人依偎在一起赏日落，心情不好的时候一个人赏雨亦或是仰望夜空……这些都是她当初在做玻璃墙时的美好想象，目前，除了第二条以外，她对于玻璃墙的这些所有文艺想象都已经实现了。
“其实，我家人也催过我赶紧找对象的。”
“是吗？”苗惜薇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怎么没听你吐槽过呢？”
“这有啥好吐槽的，年龄到了，这都是很正常的事。而且，我已经把他们应付过去了。”
“我不信。”
“真的，我跟他们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等时机成熟了自然会带回去给他们瞧，他们就没催过我了。”
苗惜薇嗤笑一声，“你这是最笨的办法，到时候你上哪找个女朋友带回去给他们瞧？找人冒充？或者说没戏，分手了？那他们不是更失望，失望之后不还得接着催你啊。”
“我当然是有把握才这么跟他们说的！”
苗惜薇不相信，“有什么把握？有把握到时候保准能带个媳妇回去？”
罗阅林得意地眨眨眼，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苗惜薇意会过来，握拳朝他肩膀上捶了一下，“可以啊你！有对象了也不通知一声！交往多久了？”
罗阅林傻笑着摸摸后脑勺，“这不是害羞嘛。”
苗惜薇又捶了他一下，“跟我搞笑吧你！奔四的人了你来跟我说害羞！诶，女朋友长什么样子？漂亮吗？我见过没？”
“这位美女，我才三十一岁，请不要夸张我的年龄！”
“四舍五入不就是四十了，废话少说，女朋友照片快给我看看！”
罗阅林爽快的答应，“在钱包里！”说着就伸手进口袋去拿钱包。
钱包……
苗惜薇忽然想到一件事，昨天不是借了金珩耀50，说好下次见面还他的嘛……刚刚给忘了。
反正见面的机会还多，下次再还吧。
不过罗阅林什么时候把女朋友照片放钱包里的？她记得前两天找他换零钱的时候没看到什么照片啊，他钱包里除了卡和钱之外，就只有一块钱包自带的小镜子。
苗惜薇的八卦之火开始熊熊燃烧。
罗阅林已经掏出了钱包，那是个看起来品格不凡的灰色皮夹，罗阅林拿在手里，并没有马上递给苗惜薇，而是犹豫了一下，才拿给她。
“看吧。”目光中隐隐露出些许期待。
苗惜薇笑他，“还舍不得啊？”
说着就伸手去接，但指尖刚感受到皮革柔软的触感，隔壁就传来一声简短有力的消息提示音。
苗惜薇对她手机的消息提示音非常敏感，因为她与客户的沟通大多都是通过手机聊天来进行交流，为了不让客户等，也为了给客户一种自己是个有效率的人的印象，所以她通常都是一有消息进来就会马上看手机并回复消息。
“业务来了！”
所以这次也一样，一听见消息提示音，她马上把钱夹塞回罗阅林手里，奔向卧室看消息。
她有两个公众号，大多数客户都是从网上知道她，通过扫描二维码加入公众号与她取得联系的。
罗阅林拿着钱夹跟着她进了卧室，而她已经进入工作状态，自动屏蔽了身边的一切事物。她一边低头回消息一边下楼，罗阅林知道她要开始忙了。
于是默默的收好钱夹，在她在电脑前坐下的时候，回身去厨房收拾料理台上，早餐过后的狼藉。
等苗惜薇忙完一阵回头再看，他已经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