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艺还沉浸在母亲和于燎原分别时的那个场景里。
高小艺憧憬般地对索宝丽说:“宝丽,你没觉得我妈和于燎原分别的那天晚上有多浪漫吗?”
索宝丽问:“这话这么说?”
高小艺凝视着窗外的黑夜说:“你应该能想象的到呀大作家……一个寒冷习习的夜晚,,一个漂亮的女军官,把她被银色月光照耀的脸庞,轻轻地伏贴在了她心爱人的肩头上,仰望着布满星辰的夜空,在寻找着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两颗星星,那心灵上的交融,那情感上的依托,绝对唱响了离别前最浪漫的小夜曲……说实话,我挺羡慕的。”
“这丫头,哪有你想象的那么浪漫呀,”卓华笑着说,“我们当时心里只有难过挺不舍的,那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不过后来想想,那天晚上的离别的确值得让我回忆……”
“阿姨,那天晚上你和于燎原分别以后,你们什么时候又见面了呢?”索宝丽问。
卓华叹了口气说:“分别以后就再也没见过。”
“那就等于说于燎原根本就没有见过我姐?”高小艺问。
“是,他从来没见过。”卓华说。
“不应该啊,这也太说不过去了,”高小艺说,“于燎原抛弃了你还是你抛弃了于燎原?这故事我怎么都不敢往下想啊妈。”
“怎么说呢?”卓华说:“当时确实有当时的情况。”
“小艺,还是慢慢听阿姨讲吧,一会儿你就明白了,别急。”索宝丽说。
下面就是卓华的继续讲述……
……那天晚上离开于燎原后,我一路上边开车边流泪,因为我和于燎原谁心里都明白,不知以后什么时候再能见面。
等,便是我俩无声的承诺。
回到部队后最初的几天里,我心不在焉精神恍惚,在岗位上也是经常地想着想燎原着分了神。
中午到食堂吃饭的时候,黄文娟坐到了我对面,低着头看了看我说:“卓华,心还没有收回来吧?”
我低着头吃饭,我觉得黄文娟挺理解我的。她不仅是我的领导,还是我的校友又是我的威海老乡,平时又说的上话,所以我和黄文娟还是挺对脾气的。
我点点头说:“我在想于燎原……”
黄文娟如释重负地直起腰,叹了口气说:“跟我说实话,你和于燎原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黄文娟,我发现黄文娟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滚动,好像她刚才问我的话题是在问她似的。
“我……这次回去我和于燎原发生了一次……”我艰难地说:“向天发誓,就那一次……”
黄文娟苦笑了一声说:“傻丫头,你用不着对天发誓,一次和一百次是一样的,没有本质的区别……”
“黄姐,你这次回去是不是把终身定下来了?”我问。
黄文娟点点头说:“定下来了,我爹说让我早点转业回家结婚,在城里找份工作,不在这个地方受罪了,我准备打报告申请转业。”
黄文娟一说她爹我就笑了出来:“你爹说话挺有意思的哈,那天我和于燎原去戚家夼的时候,幸亏没找到你家门,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别说了……”黄文娟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我爹一喝点酒就胡说八道,别听他的……”
“喝点酒说实话,我看你爹说的没错,那天你是不是和你那位在家干那事了?”我问。
黄文娟笑笑问非所答:“我们五年没见面了,我真没有想到他还苦苦地在等着我,你说我不把身子给这样的人我还给谁啊是不是?反正我转业回去就结婚。”
“结婚的事是不是还要向上级打报告批准?”我问。
“那是服役的时候,转业了就用不着打报告了,自己的婚姻自己做主。”黄文娟说。
我刚要对黄文娟说什么,看到母亲走进了食堂。
本来她想走过来,可她看到我和黄文娟坐在一起后,脸上立刻露出了不悦,又转过身走向售饭窗口。
母亲对我的这位上司印象不太好。她认为黄文娟的思想有问题,经常给我灌输一些不能扎根戈壁滩一辈子的落后思想,见天价想着男朋友想着戚家夼想着老爹老娘。
特别是黄文娟对待自己感情的问题,对组织有很深的抵触情绪。有了未婚夫,就应该第一时间向组织汇报,让组织时刻掌握她的感情走向,这是组织对她的关心对她的爱护。
可黄文娟不领情,绕过组织,利用执行任务之便,偷偷回相亲,不安心自己的本职工作且不说,还有严重地丧失革命理想高于天的倾向。
所以母亲曾嘱咐我,不要和这样有严重落后思想的上司交往。
我对母亲说:“我没看出来她有什么落后的思想?”
母亲郑重其事地说:“那是因为你的思想已经被她严重地影响了,危险呀华华……”
“她在戈壁滩当兵五年没回过家,偶尔跟我说说想念家乡想念爹娘,我觉得再正常不过了呀。”我说。
“还有呢?”母亲看着我问。
“还有?还有什么?”我停顿一下又说:“还有就是黄文娟的业务能力超强,对我们也严格要求,工作不能有半点马虎,公私要绝对分明……”
“哎,说到问题上来了,”母亲拍了一下手说,“我问你,共和私怎么才能分明?”
我回答不上来母亲的提问。
我以请教的姿态看着母亲,希望她能告诉我。
母亲看了我一眼有些夸张的请教表情,还是受到了鼓励,她说:“私里面必须有公的存在,但是公里面绝对不能有私的杂念。”
“妈,你还是说我能听得懂的话吧。”我说。
母亲露出了无奈状,皱着眉头说:“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理解不了?”
我摇摇头说不理解。
“就拿黄文娟感情的事来讲吧,她的年龄确实也不小了,也该找对象了,找对象是不是个人的事情?”
我点点头说是。
“可是,她认为自己找对象跟组织没有半点关系,组织上替她物色了一个品质能力都很好的对象,还是部队的战友,你说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可她竟然一口回绝不说,还出言不逊,说自己的婚姻自己做主,你说她能说这话吗?”
“她的话没什么不对呀,自己的婚姻自己不做主那谁来做主?”我疑惑地问。
“组织,组织可以给她做主。”母亲严肃起来:“你想想,是谁把她培养成了革命事业的接班人了?是谁把她在部队的大熔炉里百炼成了钢?是谁吸纳她成为了中国共产党党员?又是谁把她推荐到了领导岗位?是组织!你说,她配偶的选择能是自己的事情吗?”
我的确有点发懵,以我当时的阅历和思维水准,真的找不出相应的理论来说服母亲。
“妈,那你让组织给我找个配偶呗,我相信组织,找个部队战友。”我苦笑着说。
“你不要跟妈妈逞能好不好?”母亲瞪了我一眼:“我们在说黄文娟的事情,你瞎掺和干什么?”
我心里憋屈的很,如鲠在喉咽吐两难,我忽然又问:“那公里面不能有私心杂念怎么讲?”
“这个简单,就拿你比喻吧,假如你正在执行一项伟大而又有崇高使命的革命任务,你却想着下江村爷爷奶奶院子里的海棠果树,这就叫公里面有私心杂念,有了私心杂念,革命的任务能完成好吗?”
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样的理论叫荒谬的理论,什么样的说教叫没有人性地说教。
我不知道母亲接受这样的理论和说教,是经过了怎样脱胎换骨的裂变?也不知道一个大资本家的小姐,是怎样跟一个农民出身的青年,合二为一地走上了一个高度统一认可的康庄大道?
我喘着粗气,郑重地问母亲:“那我找对象还必须经过组织同意?”
母亲点点头说:“那是一定的,因为你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
我和黄文娟还在说着那次来威海的所见所闻,特别是说到她威海的那位男朋友时,黄文娟的脸上就荡漾起无限的深情和留恋。
我一抬头,见母亲在售饭窗口旁的椅子上坐着,双手托腮在凝视着我。
这时候我才发现用餐的人不多了,就站起来对黄文娟说:“我妈在那边等我有点事,我先过去了。”
黄文娟朝母亲挥挥手,母亲像一个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我走到母亲的身旁问:“妈,您吃完饭怎么不回去休息?”
“我想知道你和黄文娟在谈论什么话题?”母亲说。
“这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吧,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离远大的革命理想差的还很远呢。”我说。
我和母亲一起回了家。
“最近我们的试验进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明天要开大会,宣布保密纪律,中央军委常委的***司令员要来亲自督阵,封锁一切与外界的联系,时间可能在三个月到半年。”母亲说。
我首先想到了下午赶紧给燎原打个电话,把这里的情况说明一下,省得燎原又胡思乱想。
下午一上班,我就偷偷地给燎原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话不能说的太多,因为我们的每一部电话都有监听和录音,我不能说的太详细,只能告诉燎原半年左右不能联系他了,我们有重要的任务。
当时燎原也没往深处问我,我们好像是在做一般的工作交代似的,彼此没有一点热度。
我的态度或许给燎原又造成了一次误会,后来发生的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更加让燎原的这种误会达到了放弃和我继续走下去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