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一夜过去了。第二天，丁戊简单地吃了点早饭，就拎着行李走到了天成职业中介公司在路边的广告牌前面。他发现，广告牌前面站的不是昨天的那个女孩，代替她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装扮非常妖艳的女人，虽然她长得并不难看，但丁戊看到她就觉得很讨厌。
“你找工作吗？我可以给你介绍。”妖艳女人对丁戊说。
“不找。”丁戊苦笑着说。
丁戊按着昨天的路，走到了天成职业中介公司，经理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看报纸。她抬头看见丁戊走进来，没有说话，又低头看报纸，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外面进来一个人。丁戊走到经理面前，说：
“经理，我今天可以工作了吗？你昨天说让我今天再来这里，就可以上班了，你们什么时候带我去上班？”
“你应聘的是什么工作？”经理抬头看了看丁戊，又低头继续看报纸。
“是酒店服务生。”
“是酒店服务生啊，那就真对不起你了，刚刚那家酒店打电话来说，他们不招服务生了。”
“别的工作也行。”
“对不起，别的工作暂时没有。”
“什么时候能有工作？”
“我不敢保证，你过几天再来看看吧。”
丁戊觉得，自己又上当了，但是他还抱有最后一点希望，他对经理说：
“可是我已经没钱了，一分钱都没有了，你把钱退给我吧，我不找工作了。”
“昨天没和你说过吗？我们公司有规定，不能退钱！”
“退一半也行啊，要不退一百也行啊。”
“那怎么能行？公司的规定，是说改就改的吗？要不然，你到我们公司做内勤吧。”
“好吧。”丁戊说。虽然他还不知道内勤是干什么的，但他觉得，不管什么工作，有总比没有强。
“话可说在前头，如果你干不了内勤，可就别怪我们公司不给你找工作了。我们给你介绍了工作，你自己干不了，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内勤很好干，你在外面带进一个人来，如果交了钱，你就有一百块钱的提成，可以每天结算。昨天带你来的那个小黎，她在这里干了两天，就挣了六百。”
丁戊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昨天那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就是一个所谓的内勤。
“内勤的工作就是想尽各种办法把找工作的人带到公司里来，用什么办法都行，只要他们交了钱，你就有提成，明白了吗？”经理接着说。
“明白了。”丁戊说。
“那你现在开始上班就行了。我们公司没骗你吧，说了今天让你上班，这不就有工作了嘛！现在外面还有一个内勤，有两个广告牌，你们一人负责一个就行了。”
丁戊把行李放在天成职业中介公司，然后走到了外面的广告牌前。他对那个装扮妖艳的女人说：
“我是新来的内勤，经理说了，我们一人负责一个广告牌。”
妖艳女人瞟了丁戊一眼，说：
“我是组长，你得听我的。你搬一个广告牌往北边走两米，离我远一点，谁也别抢谁的生意。还有，城管来的时候，就赶快搬着广告牌到楼里去，要让他们把广告牌没收，你就得赔。”
丁戊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躲着城管，但他没有问为什么，到省城之后接连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他领略了这里的“千奇百怪”。他按照组长的吩咐，搬起一个广告牌向北边走了几步。
整个上午，丁戊在广告牌前一句话都没说，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过路的行人匆匆而过。期间有几个行人在他的广告牌前驻足观看，他刚鼓足勇气，想走过去问“你找工作吗”，组长已经走过来把他们拉去了她的广告牌前，开始给他们介绍“工作”。
丁戊上午刚走到广告牌的时候，路边有很多卖早餐的流动摊贩，后来换成了卖水果的摊贩，临近中午的时候，又来了很多卖午饭的摊贩，卖摊煎饼、凉皮、肉夹馍等等，这些摊贩都骑着三轮车，车上面都有玻璃罩。看着三轮车上的吃食，丁戊觉得肚子也饿了起来，就开始盘算中午应该吃点什么东西，摊煎饼和肉夹馍看起来都不错，不知道哪一个更便宜一点。正在想着的时候，丁戊忽然听到组长的喊叫：
“城管来了，快到楼里去。”
丁戊朝组长的方向看去，见有一辆写着“城管”字样的汽车开了过来，组长已经搬起广告牌朝后面的楼跑去，他也赶紧搬起广告牌朝楼里跑。广告牌是塑料做的，很轻，所以他们很快跑进了楼道里。组长说：
“幸亏我朝南边看了一眼，看到了城管的车，不然我们就惨了。”
丁戊站在楼门口，向路边看去，只见刚刚还在招呼顾客的摊贩，都已经放下手中的东西，也顾不得收钱，就骑上了三轮车，多数三轮车是机动车，还有两辆是人力车，一个卖肉夹馍，一个卖凉皮，机动车加足马力驶离了危险地带，人力车还在缓慢地前进。卖凉皮的摊贩走得最慢，城管车停在他的三轮车旁边，车上下来三个城管，都拿着棍棒，有一个拿的还是双节棍，摊贩见城管下了车，更用力地蹬三轮，然而城管很快就到了三轮车后面，他们抡起棍棒朝三轮车上的玻璃砸去，玻璃被打得粉碎。一边打，一个城管说：
“让你不要在路边摆摊，就是不听，让你长点记性！”
两个城管还在打凉皮摊贩的三轮车，城管车又开到肉夹馍摊贩的三轮车前面，车上下来两个手拿棍棒的城管，对着三轮车一阵猛砸。一个卖水果的摊贩跑得太急，没关好三轮车的后门，水果从三轮车上掉了下来，散了一地，过路的行人争相捡拾地上的水果，摊贩从车上回头看了看，他停下车想下来捡水果，但看到后面的两辆人力三轮车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也顾不得关车门，就赶紧又启动了车，他回头冲捡水果的人大声喊：
“捡水果的都是乌龟王八蛋。”
人们当然不会相信捡了地上的水果就会变成乌龟王八蛋，更多的人加入到了捡水果的队伍中。组长冲丁戊说了一声“快去捡水果”，没等丁戊反应过来，她已经冲出楼门口，飞快地跑到路上。丁戊本来也想出去捡几个水果回来吃，那样中午就可以少买点饭，还可以省下点钱，但他看到路上的人根本不是在捡水果，而是在抢水果，你推我搡，混乱不堪，他觉得这些人非常可笑，就停下了脚步。地上的水果很快被抢光。看着被棍棒砸毁的三轮车和争抢水果的路人，丁戊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躲着城管，也明白了组长所说的“惨”是什么意思。这时，组长拿着两个苹果回来了，她把苹果交给丁戊，说：
“我让你出去捡水果，你怎么没去？有便宜还不占，你是傻了吗？你去把这两个苹果洗洗，拿回来，一人一个。下次再有这种好事，一定要冲到前面去，多拿几个回来吃。”
丁戊没有说话，他按照组长的吩咐拿着两个苹果去了卫生间，把它们洗干净，之后一人吃了一个苹果。
城管走后，丁戊去路边的包子铺里买了几个包子。吃完后，他跟着组长把广告牌从楼道里又搬回了路边，开始给人介绍“工作”，希望能有人跟他去经理那里，哪怕只有一个也行啊，那样，他就有一百块路钱提成。此时，刚才被城管赶走的摊贩们也骑着三轮车回来了，生意还相当红火。丁戊忽然感到非常佩服这些摊贩，他们每天和城管斗智斗勇，百折不挠，他才刚到省城三天，没有理由放弃希望。
临近天黑的时候，在组长带一个找工作的人去楼上时，丁戊终于抓住机会，也说服了一个人跟自己去经理那里。把人带到后，丁戊并没有离开那里，他想帮着经理把“手续”都办完，然后拿上一百块钱提成，带上行李，马上离开这里，再也不来了。“手续”办到一半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几个警察闯进了天成职业中介公司。最前面的警察说：
“天成职业中介公司被检举从事非法中介活动，你们都不许动，放下东西，跟我们去公安局接受调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