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老妇人的银面具凑到了南梧的眼前，眼眶之中，黑火烧着散发金光的环瞳，“要借吗？”
在南梧脑子缓慢又艰难的思量着的时候，老人苍老的声音略带疑惑的问道：“看到了什么好东西吗？”
“不会看错的，是好财运哦。”老妇人那奸笑的声音让南梧原本以为已经失去知觉的头皮又开始隐隐发麻了，“也许可以将之前投资失败的那几注也赚回来也说不一定呢！”
“噢，那这不是太好了吗？”说着老人的银面具也靠近了一点，“怎么样，小子？这可是能捡回一条命的大好机会哦？”
南梧吸了口气，鼻腔中竟然又感觉到了一丝下水道的腐臭味。
哈，说得好像我还有的选择一样啊？南梧一这么想到，他的嘴角便艰难的微微上扬了一点点——
嗤——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那细如虫腿的尖刺便已经刺穿了他的胸口，血液凝滞，心脏骤停，他瞪大了眼睛，眼睛失去了焦距，唯一能看见的便是那银面具上反射的幽绿火光以及那一双散发金光的环瞳。
他张大了嘴，但却没法喊出声音。
我死了吗？
回答他的是老妇人那带着奸笑的尖锐声音。
“哎呀哎呀，你老是不回答，老太婆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南梧没办法回答，甚至连思索该如何回答的念头都没有，胸腔之中那燃烧的炽热感便已经传遍了他的全身。
接着少年那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幽暗腐臭的下水道。
……
“听见什么声音了吗？”滴沫抬起头看向了漆黑的下水道，不由地举起了手掌的提灯，微弱的火光照亮了隧道的顶端，黏湿的反光随着提灯中的火苗一起跳动。
“海风的声音吧~喵。”姆尼奥大叔头也不抬的回答道，他的半个身子都浸在下水道的水中，为了防止脏水打湿他的皮毛，他穿了自己缝制过的皮革马裤，将自己的身子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
滴沫望着黑暗歪了歪头，然后又低下了头来，跟着姆尼奥大叔一起继续在水中翻找起了什么：“我觉得像是什么人的惨叫。”
“别多管闲事喵，”说着姆尼奥大叔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下水道可连通着剃刀侯的地牢喵，会有惨叫声没什么好奇怪的喵。”
“哦。”滴沫小声的回答道，她又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刚才我似乎听见了那两个‘讨厌鬼’的惨叫声。”
“栖人都是讨厌鬼这点倒是没错喵，但是滴沫喵最好不要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喵，”姆尼奥大叔说着似乎从水里找到了什么，滴沫望了过去，是一只破鞋，姆尼奥大叔倒干净里面的水后便把那只破鞋丢进了背上的背篓中，“那两个讨厌鬼八成是遇见了老鼠吧喵，真希望鼠群能把他们吃个干净喵。”
“这里的老鼠真有这么吓人吗？”滴沫疑惑的问道，一边朝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姆尼奥大叔望去。
“喵以为我心爱的尾巴是怎么没的喵？”姆尼奥大叔眯着眼睛回了滴沫一个眼神，“这里徘徊着的那些小恶魔可不会因为你是软绵绵的软海民就放过喵哦，他们可是连猫都敢吃的喵。”
“嚯？还有这么厉害的老鼠吗？真的不是什么厉害的怪物吗？”滴沫不以为然的问道。
“老鼠便是怪物喵，它们跟剃刀侯的海盗军可没什么两样喵，要记住这点喵。”姆尼奥大叔沉声回答道，“抓紧点时间喵，要不然等我们遇上了那些怪物可就麻烦了喵。”
“是、是。”滴沫一边在水里摸索着东西一边随意答道，但等她刚刚摸到了什么东西，忽然便又听见了什么声音，她站起了身子来，发现姆尼奥大叔也站起了身子来，它的一双猫耳也竖了起来。
“听见——”
“嘘——”滴沫看见姆尼奥大叔眯起了眼睛，然后他看向了滴沫一开始看见的那个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喵……”
……
“年轻人可真是沉不住气啊！”老人银面具的声音冷酷的评价道。
剧痛让南梧脑中乱作一团，怒意不受束缚的横冲直撞，他刚刚张开嘴想要骂回去，却感觉到一股苦涩的烟从自己的嘴中喷了出来，呛得他直咳嗽。
血管的血也开始滚烫，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大滴的淌下，刚刚老妇人塞进自己嘴里的那颗苦得让他干呕不已的药丸显然发挥了作用。南梧身上的伤口像是被火灼烤一样，而他断指的伤口也确实被火灼烤了。
这番折腾让他巴不得晕死过去，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晕不过去。
“哎呀哎呀，我们夫妻俩可是下了血本呀，你可要好好挺过去呀。”一只干枯苍白的手捏出了南梧的下巴，南梧死死地咬紧了牙关，那干燥粗糙的触感让南梧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现在我们夫妻俩可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吧？”
老妇人的面具又凑了过来，语气颇为满意的奸笑道：“年轻人的眼神真不错，可要好好努力还债哦，连同人情债一起还呀。”
说完后那只手便松了开来并抽了回去。
“既然已经开始算账了，那我们先提前拿点利息吧。”
南梧听见了老人的声音后猛地抬起了头，只见那斗篷底下又一只苍白的手又伸了出来，显然是朝着南梧怀中的鲛人少女伸来的。南梧将怀中身躯渐凉的鲛人少女死死地包在了怀中，张开了嘴，嘴角又冒出了一缕烟来。
“走开。”
话未落音，那原本伸向鲛人少女的手猛地掐住了南梧的脖子，力量之大让南梧始料未及。他的后脑勺猛地撞在了下水道湿滑的石壁上，眼前一阵发黑，耳鸣响起，原本混乱的大脑愈发动荡。
苍白的手将南梧抵着墙拖了起来，昏迷的鲛人少女从南梧的怀中落入了下水道及膝的脏水之中。
“少得寸进尺了，小子。”老人的面具凑到了南梧的面前，那虚假的面具上冷漠的表情刻在了南梧的眼中。
灼烧感刺痛着南梧体内的每一根经络，他刚刚想动一下，掐住自己脖子的苍白手臂又更用力了一些，缺氧的感觉让他双眼大睁，刚刚条件反射的张开嘴后嘴里便吐出了一缕烟。
“记住，小子，别想逃债，别想反抗，”老人冰冷沙哑的声音从那银面具后传出，“只要我们愿意，我们可以马上把你烧成灰，从现在开始就给我们拼了命的活下去，让火越烧越旺盛，明白了吗？”
南梧痛苦的看着那银面具的眼眶。
“回答呢？”随着老人的提问，掐住南梧脖子的手松了松力，腐臭的空气得以重新灌进南梧的肺里。
痛苦的咳嗽了两声之后，南梧看向了老人面具的眼眶。
“说完了？”
南梧语气不耐烦的问道，同时炙热的感觉更加强烈的自他的体内翻滚，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即熟悉又陌生。
“老头子小心！”老妇人尖锐的声音在下水道中响起，黑炎从南梧的掌心爆出，将他抓住的那只苍白手臂一同吞没在内。
金属声音响起，那些尖刺带着那被厚斗篷盖住的异形身躯连连后退，险些撞在了墙壁之上，而那些挂在它的身上、散发着幽绿火光的金属提灯也叮叮当当的摇晃了起来。
“你找死！”
一瞬间，就在南梧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有数根金属尖刺刺向了他，而每根尖刺的尖端都对准了他的要害，不过让南梧没想到的是，每根尖刺都被一只苍白的手臂抓住了。
“不要着急，老头子。”南梧再次看见了老妇人的银面具，不过此刻面具上的表情显然有些阴沉，“如果此刻杀了他，便是血本无归了。”
“而且我们此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赔钱，”老妇人的声音逐渐阴险，她的面具凑了过来，南梧喘着气视线模糊的看着她的眼睛，“这条手和这条鱼可也都要算在本金里面哦。”
“随便。”南梧艰难的将这两个字连同着烟从嘴里面吐了出来。
接着两幅银面具又注视了南梧数秒，数秒之后那数根尖刺以及握住尖刺的手臂才缓缓地收回了那斗篷底下去。
“快走吧，老头子，”随着老妇人的声音，那异形的躯体也立刻挥动着金属细足叮叮当当的踏着水里去，“要是被剃刀侯那小子发现了咱们的踪迹，可就得不偿失了。还是‘生意’要紧。”
南梧看着那挂着四五盏散发绿光的金属灯笼的怪异形体慢慢沿着隧道离去，似乎确实不想再理会他了，但不知为何，南梧却始终有种被他们监视的感觉。
也是，毕竟这火是他人之物。南梧嘴唇苍白的扯了扯嘴角。
南梧看着绿光消失在下水道的拐角之后身体终于松弛了下来，他靠着墙坐在了水中，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下水道的水确实让他那滚烫的身体稍微舒服了一些。
黑火的灼热是他从未预料过的，他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薪人”，虽早已耳闻各色火焰对身体的负担各有不同，但黑火这般猛烈却是闻所未闻。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许久以前，浪子团中一位友人如此告诉他：白火如油，黑炎似瘟。
南梧赶紧摸着黑伸手将那泡在水中的鲛人少女揽了过来抱在怀中，虽然少女的身子冰冷，但南梧却能够感觉到她还活着。
也许鲛人的身子本来就冰冷吧？南梧疑惑的想到，接着他一边靠着墙一边将鲛人少女那娇小的身体抱了起来。
伤口还在灼痛，但好在血是止住了，那两个怪物给他吃的药丸确实很有效，但此刻他却不想去回想起那药丸的味道。南梧除了觉得胃里面像是被塞进去了一枚火炭之外，还感觉苦味像是已经融进了他的血里，顺着血直冲他的脑门。
“好苦啊……”南梧下意识的伸出了舌头，当舌头舔到嘴边的汗滴时他却尝到了咸味。难得有新的味道，南梧终于找到了一丝还活着的感觉。
当火种熄灭的时候南梧便觉得自己像是马上要死了，但此刻又从他人那里借来了新的火种，南梧又觉得这副破破烂烂的身体被强行注入了力气，虽然每动一下都让他苦不堪言，不过好在是能动了。
接下来该往哪边走呢？南梧四周一片漆黑，水流声与海风的呜呜声让南梧有了主意，他迈开了步子，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南梧便忽然觉得听见了其他的声音。那是一种急促而又密集的水声。有什么东西在顺着谁奔跑？而且数量还很多？
南梧隐隐觉得心中有些不安，脚下迈开的步子便又更大了一些。得尽快找到出口才行，南梧告诉自己，这里可不是久留之地啊。
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起来，断掉的手指传来的剧痛让他想蜷缩在地，可怀中抱着的少女的分量却让他不得不丢掉这种想法。
“火势”还很小，需要去找寻“薪柴”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