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秦家府上,秦老先生内院门前。
守门的下人俯首,待我们离得远些后,我身边的人终于有些沉不住气
“秦老先生的意思是公主要来见他则需隐藏身份,相隔一月才能前来见他,”阿楚回头瞄了眼那些下人,悄悄地贴近我,她的话里略有些不快,“秦老先生未免也有些苛刻了。”
“足矣。”我忍不住对着她笑了起来,“能有此待遇的恐怕这世间除了秦老唯一的孙子秦钰江便也只有我了吧。”
阿楚思虑片刻后,点了点头。
煦日里春风微拂,倒是有几分得意的意味,扰动着额发与衣角。
一切如母后所料。
秦老在我的说辞下,最终同意我可以前来受他教诲。
此事若外人得知,便不为是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世人皆知有再世诸葛之称的秦老从不收徒,自开祖皇帝驾崩以后便抱病隐退朝堂,不再出现在世人眼前。
前来拜访的人踏破了秦府门槛,无论贫穷贵贱,秦老亦从不见客。
就连开祖皇帝后的两代君王都在盼着秦老出山。
更有人言见其一面比见圣上还难。
所以,能有如此机会,我便知足了,甚至还觉得此行出乎意料的顺利。
在我以为是自己足够的真诚打动了秦老先生时,却不知站在窗边看着我和阿楚离去的秦老陷入了沉思。
“你李家……终于出了个像你的后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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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脚踏出秦老所居内院,后脚便立马有小厮迎了上来。
“小姐出来得正好,正厅好不热闹,小的这就给小姐带路。”
“多谢。”
小厮身高与我差不多,看起来十四五岁,偏偏装作大人成熟的模样,可是脸上却泛着一团令人生疑的红晕。
“这位小哥,你家公子秦钰江可从江南回来了?”
除了秦老,秦钰江便是我此行的第二个目的。
今日是秦家家主秦束怀的生辰。
在京城有如此声望的秦家家主生辰请宴,许多世家自然都会上门前来庆贺,那么身为秦家家主嫡长子的秦钰江一定也会赶回来。
外界关于秦钰江此人的传闻数不胜数。
传闻道此人貌若潘安,气度不凡,博学知礼,温文尔雅,乃是当世之不可多得的翩翩公子。
他既为秦老的独孙,世人都道他自小受到秦老的教诲,必为在世诸葛第二人。
甚至有小孩唱着流传的儿歌道:“识香知香料,觅郎见江郎。”
更有狂论者言,得秦钰江之辅佐者必为天下之第一人。
传闻真真假假,却从未闻对他有任何负面之谈。
我对他倒是有几分好奇。
小厮显然被我对他的态度惊着了,慌忙回应:“公……公子前几日便动身回府,信中说是今日会达家中,想必此刻也应是到京城了。小姐可是公子的旧识?”
此时秦府里里外外都是宾客,门前停满了各家的马车软轿,气派者如镶金嵌玉,简朴者既瘦马素车。离着秦府一条巷子都能感受到府内的热闹,可见秦府于这京城之中的地位。
其实若真要究其原因,那么前来此宴的大多数人家并不只是为贺秦家家主的生辰,更是为了自家子女的将来。
但凡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置宴,各个世家朝臣便会携女眷前往,四分是为祝贺,六分是为结识人脉。
是高门显贵还是微官小家,都不得不去争取这些个能露脸的机会。
但此次秦家家主的生辰又有些不同。
比如,久负盛名的秦家公子要从江南归来。
比如,秦家公子已求得神药,终于可以治好秦老的顽疾。
比如,秦家家主这几年正有意为秦家大公子寻一门亲……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生辰宴会。
许多暗涌已在悄然流动,即便难以察觉,也能看出与以往相比有许多人已表现出不同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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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爷子可不是一般人,过他那关可是比登天都难……就你这样的人,恐怕这辈子连他老人家的面都见不上吧,还妄想和秦家扯上关系,”还未入正厅,便听到女子轻蔑的嘲笑声从园子不远处传来,“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不是别个秦公子喜欢的梨花在发髻就能入了公子的眼的。”
此处是通往正厅的院间小道,大多数人都在正厅凑热闹,此处倒显得冷清。
也正是因此稍大一点的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
被奚落的少女身形单薄,一言不发。
她着了件素旧的长裙,精心盘起的发髻间确是如人所言别了几朵梨花。
她低着头不知是害怕还是自卑,却始终未见她有半分想反驳的意思。
或许她也无力反驳这本身是定数的命运。
说话的少女着锦罗玉衣,珠翠环绕,妆容精致艳丽,一看便知是朝中哪位高官重臣之女。
本身就出挑的一个人,却因着话语间的轻蔑无礼,反而令人生厌。
或许当事人没有此等觉悟,她如此高高在上,却说着如此粗鄙之语。
“公主……”阿楚最是厌恶欺压他人之人,她一开口我便知她想要替那名被奚落的少女出头。
我却摇了摇头。
今日出宫本就是刻意隐藏的身份。
虽说我平日里见的人不多,但难保会有人认出我们,一旦认出了我们事情可能就会难办许多。
阿楚似乎很恼怒,倒也没有再做出别的举动。
“真不知爹爹为何要带你这样的低贱的人来秦家主的生辰宴,”因数落没有得到回应,那女子像是气得不轻,却也仍气焰嚣张:“辛如朝,我劝你还是别做高攀哪家公子的美梦了,学你娘那套没用的,横竖都是个下贱的人生的。”
辛?这个姓并不多见,在朝的辛姓官员也只有……
“说话的可是大理寺少卿辛大人之女辛如暮?”有人由远及近,还未看清人便闻见其声。
语调平稳,吐字清晰,听似随意一语却又令人不得不倾耳细听。
那人举步轻摇兮若惊鸿,娇声潺潺兮若莺啼,婷婷玉立,窈窕无双。由内而外透着浑然天成的大家闺秀之气,即使打扮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却让人不得不将视线于她身上流转。
再看那人,眉若袅袅远山,眸若九天星辰,淡雅脱俗,娴静端庄。
如有人说女子的美是如空谷幽兰一般,那么她便是那当之无愧的美中极致。
好一个如画里走出来的女子!
本是趾高气昂数落他人的女子此时也不再嚣张,她狐疑地看着由远及近那宛若天仙般的的女子道:“你是……”
那位女子还未接话,她身边的侍女立刻回答道:“我们家小姐乃是柳……”
“我是谁不重要,”那女子瞥了侍女一眼,侍女意识到自己冒失于是低下头退后,她也并未责怪,仿佛刚才出言顶撞他人的并不是自己的侍女。
好一个不经意透露身份。
那女子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小姐需要知道的是,这里是秦府,不是辛府,更何况……今日是秦家主生辰,任何风吹草动秦老岂能会不知?”
这一句立马让辛如暮醒悟了过来。
或是面前女子太过美貌,又或是那女子身上令人不容小觑的气势,更或是,侍女不经意间说出的那个令人不得不顾忌的姓氏。
随后她对着那被她奚落的女子恶狠狠地说道,“辛如朝你还不赶紧回正厅去!看我不告诉爹爹罚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转身便走向了正厅的方向。
那名唤辛如朝的女子默不作声,对于替她解围的人也未有要感谢之意。
那替她解围的女子看起来也是脾气极好,见她并不想开口便转身打算回去正厅。
她这一转身,便瞧见了在离她不远处看着这出戏的我。
她巧笑嫣然,顾盼流转,如若不是被她的笑立马掩饰过去的一怔,我恐怕会以为刚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四目相接,这一刻的阳光也格外晃眼。
她轻启唇,“臣女柳相之女柳晤歌,初次见面,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
柳姓女子,百官之中,能养出如此气势之女的,不会有第二家。
只是,她如此便把自己身份透露给我,转眼又到了我该表明身份,便是我不得不按她的想法来。
好一个能言善道的女子。
只是我反而我些不知如何回答。
我甚至突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也不像是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问出这种话的女子,更何况……这种话一般不是男子才会问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