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子奈手机里保存着两年前的一条消息。
那是应默解释完一场真心话大冒险的玩笑告白后发的。平时她总是发一条消息过一分钟就撤回,还叫时子奈每次和她聊完天记得删除本地与漫游的记录,以免被他们严厉的父母发现应默的本性。
唯独这一条,她没有撤回,也没有叫时子奈删除。
“时子奈啊,如果哪天我收完钱跑路了,你可别又恢复那木头一样的性格,说的好听点是高冷男神,说的不好听是孤僻老人,你这样以后怎么娶媳妇儿呢?你之前说你喜欢御姐,但是我觉得你容易遭整,所以还是那种热情活泼又没什么心机的单纯女孩子适合你。可千万别喜欢上我这样的啊,别看我外面五彩斑斓,其实里面切开是黑的。”
也许那时她就已经察觉自己对她的心意了吧,所以才那么着急离开。
两年过去了,他一直听话地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性格,以免她忽然回来时看着他陌生。
可是她再也没联系过他了。正如她离开时所说,她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
她的来去就像一场短暂的幻梦,为他带来欢喜而后赐他悲伤。唯一证明他们有过一段共同回忆的,仅仅只有一条消息,和他被修改过的性格。
可是时间没有把他的感情抹去,反而像是一壶酒,经过岁月洗礼后愈加醇厚悠长。
偶然的重逢是在一个平淡的初夏。
小巷极窄,堪堪只容一人行。他们就好像在笔直地走向对方,时子奈随着距离的拉近心跳声越来越明显。终于,不足半米。
心脏骤停。
两人沉默的对视。时子奈几乎不能呼吸,视线交错的刹那眼神便躲闪到角落里。应默却没什么反应,侧身踮脚走了过去,碎花裙摆不经意扫到时子奈的小腿,棉麻的料子被阳光晒得微烫。
时子奈转头回望,正看见已走出一段距离的应默蹲在一枝出墙的桐花馥下系着鞋带,背上有几片纯白的花瓣,几乎与裙子的花纹融在了一起。
她一站起来,花瓣便从她身上飘落。
阳光明朗温柔,抬眼似有光晕,暖风熏得人昏昏欲睡。时子奈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就那么痴痴地站在那里。
像是察觉了他的目光,应默倚墙远远回望。
一刹那时间犹如静止,本就深窄的巷子仿佛是被无限拉长拉深,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与她,遥遥相望。
时子奈真希望所谓时间就在那一刻终结,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他们永恒地对视着,无关情欲,无关占有,只是这么看着她,心底便缓缓缠绕出一枝欢喜的花来。
她喜欢他,叶公好龙;他钟情她,尾生抱柱。
应默张开口说了句什么,却被距离和风隔开,时子奈努力地分辨口型,仍是未果。
时子奈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飞快地朝应默跑过去,然而应默一个闪身却不见了。
空落一地花影寂寂。
……
“你刚刚跟他说什么呀?”徐意好奇地问。
“没什么,不是重要的话。”应默声音清冷,无悲无喜。
“我就八卦下嘛~他乡遇故知是什么感受?”徐意眨眨眼。
“没有感受。”
“怎么可能嘛!”徐意不满意地嚷嚷,“你看你现在,在我们面前越来越冷,简直快成为纪凌翻版了,每次都要我一个人来调节气氛,好累哦~”
“当时他那样望着我,我就随口说了句,哪里还记得。”应默面无表情地瞥了眼纪凌。纪凌目不转睛看前方的路,好似没在意她们的对话。
清晨南方的小镇星火浅离,青烟弥漫,更衬得应默的身影飘渺,似疏风淡月。
其实徐意纪凌都知道,应默私下就是一个寡淡冷漠的人,但自与时子奈分别后更是沉默得日益厉害了。
“哎,要是当初你亲奶奶不重男轻女,要是当时阿姨不难产,要是当初不把你送给阿姨叔叔,要是你和时子奈从小天天相处,说不定他就不喜欢你了。一般小孩子都特别任性娇气无理取闹嘛,肯定他都从小被你欺负怕了,哪里还能产生啥旖旎的思想。”徐意捧脸叹气。“现在我们三人就你一只单身狗咯,看你咋办。”
“那便单着吧,无所谓。”
……
“额哟我滴亲娘耶,你连我都不晓得是哪个了?”徐意在应默面前慢吞吞地晃来晃去,皱巴巴的手指扯住她泛白的衣角。
应默表情空洞,苍老的声音迟疑道:“你是……纪……什么来着,我以前的同学?”
“不是啊!”徐意痛心疾首地纠正道:“我是徐意呀,你这老太婆真的病得不轻啊,你的好闺蜜都不记得了!”
然而换来的只是一声茫然的“哦……”
徐意转而对纪凌抱怨:“你看她,得个老年痴呆啥都能忘,还得我们来照看。”
纪凌没搭理她,向应默展示了一张照片,那是时子奈年轻时的照片。“你认不认得这个人?”
应默混浊的眼神里突然迸发了些许光芒,激动到微微颤抖:“这个我认得的,这个当然认得,这是我第一个男朋友呀,老娘当初可是泡过校草的……”但说着说着语调忽然暗淡下来,“可惜我把他弄丢了啊。”
一旁的医生疑惑道:“这不是XX公司的董事长吗,他到现在也没结过婚啊,甚至一辈子没和任何人交往过,什么男朋友?是不是认错了?”说完就感觉气氛不对头,在场的余下三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忘了他吧。”纪凌对应默说。
“不行不行,我以后还要跟别人炫耀的。”应默嘟起嘴表示不满。
徐意忽然忍不住了,佝偻着身子冲到洗手间嚎啕大哭。
“她在哭什么呀?”应默问。
“她在为别人的爱情哭泣。”纪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