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晦暗的月亮突然开始一点一点地消失,像是被黑夜吞噬。地上灯火通明,无人注意。
我的额心似乎开始隐隐灼热,我一时想不起来这其中的原因。火焰热浪带起我的头发飞舞,让我头脑有些不清醒,眼睛也睁不开。
在干竹不停断裂爆破的声响中,我听到了一声饱含威严的龙啸。
下面传来人群慌乱的议论声。我悄悄施了一个冰冷咒,睁开眼望向天际。
是一头身形极为漂亮的幼龙。
大祭司一边稳定着人心,一边组织大家有序离开。珐琅去通知军队。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啸。
在场的所有人都来不及逃跑,伴随着这一声龙啸纷纷跪倒匍匐在地,似乎有看不见的重物压身。慢慢地,他们的表情开始狰狞起来,用手抠着口鼻,脸色涨得青紫,快要窒息的模样。只有我什么事都没做却安然无恙。
我在暴露身份和救人中犹豫了一瞬,果断朝那头龙奋力地挥了挥手。见那龙不理睬,又用扩声咒尽力呼喊起来。这次那头龙有了反应,它停止了龙啸,幻化作人形站到我面前。
看清他脸的那一刻,仿佛被记忆的箭穿越时间击中,我愣在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我什么也没来得及想,身体自然而然地就蹲下开始嚎啕大哭,像是把这些年积攒的郁结通通随着眼泪和哭声排出。我感受不到悲伤,只是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女孩般哭闹。下面恢复过来的人们十分焦急,但恐惧占了上风,很多人悄悄逃离,留下的人在底下观望,他们以为圣女被恶龙吓哭了,不停地说着安慰的话。
珐琅和军队匆匆赶来看到的就是这犹如闹剧般的一幕。珐琅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走上前拉了拉我的衣角,军队跟在珐琅身后,戒备地与人形的龙对峙着。因为现在这种情况从未出现过,所以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我面无表情又毫无征兆地站起来。很奇怪,我现在心中空空荡荡的,宛如明镜。
银河。他一如初见模样,年轻,傲然,冷清,深沉,热烈。他的眼睛不见了。
我在心底轻轻地叹息。
这究竟算什么呢?恶龙抢走圣女的戏码?即使他这样做了,我们也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更不会有任何结果。我不知道龙族执着到这种地步。
说到底,他只是我当初一时心软带走的,有一点私心,虽然那时并没有怎么利用过。有些关系只适合存在于它正确的时间里,一旦过完就该断开,不然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你得不到你要的。”我对他说。
“我也这么想的。”他平静地回答,缓缓抬手一挥,珐琅就退开十米。“她更配不上你。”
我又感到疲倦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常常觉得疲倦。
“随便你了。”我无意争执,看向珐琅:“洪水泛滥带走这城里近一半的人,五月后饥荒,七月后发生暴动,来年春大祭司死于刀棍。”
说完这句话我攀上已化作龙身的银河,他一扇翅膀扶风而上,一刻也不愿意多停留。猎猎风声中我听到了珐琅撕心裂肺呼喊的声音,我没回头,也没仔细听她喊的是什么。
“你觉得,她痛苦的是失去了珍贵祭品,还是朋友被龙抢走?”银河问道。
“结果都一样。”我心情不好,回答得也很低哑。
“你跟以前有些不同。”我觉得银河可能是久别重逢有点激动还是怎么的,开始没话找话。
“没有什么一成不变。好了,可以闭嘴吗。”我不想叙旧。
银河不说话了。
我此刻很想流眼泪,与刚才不同,也没想着拖时间等珐琅,说不出原因,就像是喉管上压抑着什么,鼻尖也沉甸甸的。我忽然意识到他刚刚可能就是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避免陷入消沉。
我忽然趴下贴着银河冷冰冰的龙鳞说:“可以多飞一下吗?”
银河没有回答,飞行的速度变慢了许多,像在“散步”。
如果珐琅没有那么狂热地崇拜光明神就好了,不是那么完全不留余地,我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但那样我们就不会相遇,所以不成立。
我从相遇开始回忆,做出千万种假设,最后无一例外我和她的关系都得不出圆满的结果。
也许这就是命运。
我最终还是没忍住,伏在银河的背上沉默地流泪,迎着风一会儿又吹干。银河知道我的状态,他没有出言讽刺珐琅,也没有说话来安慰我,他只是陪我沉默着、沉默着,孤独地在空中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