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半卷着秋叶,红楼一梦又一夕。
“叮铃!叮铃!”屋檐上挂着的铃铛响。
“姑娘?”乌语端着茶水站在外面,她已经及笄,今年年初做了浮莳楼的妈妈。
浮妈妈于上年年末去世。
云舒本就坐在房中擦琴,起身开了门盈盈一拜,“浮妈妈倒是不用这般客气,如今您的身份不同,如此这般不是让人觉得您好欺负吗?”
乌语走进来放下手里的盘子,有些腼腆的笑道:“我自小便跟在姑娘身边,就算是如今做了这里的‘浮妈妈’可是骨子里还是乌语。”
“这是今年的新茶。”云舒明显不想再说下去这个话题,闻了闻茶叶道。
乌语笑道:“今日早晨刚采办的,知道姑娘喜欢,就给你送来些。”
“云舒谢谢浮妈妈了。”
乌语看着她明媚的笑容欲言又止道:“楚公子可还来找过姑娘?”
云舒微微收敛了笑,做不在意的模样道:“这浮莳楼中哪里还有不变的人儿。”
这是在变相否认楚公子好久不曾来过了。
“姑娘能看开自然是好的,姑娘也知道我本来就无心经营这浮莳楼,下月我便解散了这里。”
云舒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她已经许久没有表漏过自己的情绪了,“浮妈妈?”
乌语不在意的笑笑,“也许你会觉得我辜负了干娘的心意,但是人去楼空的道理干娘也许早就想到了,所以才会把浮莳楼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这些银两发到每个姑娘的手里,够她们后半生好好的生活了。”
云舒这个时候已经冷静了下来,淡淡的说道:“浮妈妈可曾想过,楼里的大多数姑娘都是因为没有去处才来了这浮莳楼,如今这里早已被她们当成是自己的家没了浮莳楼她们便是无家可归了。”
乌语没有回答云舒的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平静的问:“那你呢,云舒,你心里可曾把这里当做是你的家?”
云舒愣住了,她的心里?
也许,不曾。
乌语没有等到云舒的答案就解散了浮莳楼,那天,云舒才明白她说的那些话是何其的可笑。
除了她,似乎每个人都有人来接走,原来不知不觉中所有的人都把这里当做了是一块跳板,乌语也是如此。
一夜之间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乌语遣散了浮莳楼,救出了许多良家女子,如此奇女子被知县大人看上了,做了贵妾。
乌语站在门前看着云舒,淡声道:“云舒,天下之大,也许你可以去看看。姑娘当初为自己选了‘云舒’这个名字,莫要辜负了。”
云舒看着乌语坐上了粉红色的小轿子,被人抬去了知县的府上。
天下之大?
云舒想着她这半生都是在浮莳楼里度过的,荣华富贵都与浮莳楼紧紧的连着,可是如今竟是连个容身之处也没有了。
“可是云舒姑娘?”突然一个小斯叫住了她。
云舒转身看着他,陌生的脸,不是她认识的,“认错人了。”
那小斯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笑道:“小的是楚公子身边的人,楚公子听说浮莳楼接撒了,特地让小的请姑娘去府里。”
云舒愣住了,一月未有音讯,何故再来扰她,“多谢楚公子的垂怜,小女子如今已有了去处,就不打扰公子了。”
那一夜入幕之宾,云舒才知道男子也配得上惊鸿一瞥。
小斯欲要再说什么,云舒已经绕开他离开了。
“云舒姑娘,若是不便去见一面公子也是好的。”
云舒停了步子,许久才转身道:“既然如此,那便带路吧。”
小斯眼里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可是云舒一门心思的在想楚云找她到底有何事,并没有注意到小斯的异常。
……
“放我们出去,求求你们,放我们出去。”
“求求你们!”
“我上有老下有小,俺娘还等着……”
“……”
这里是一座城,但是城门被封死了,他们这些人被关在里面,未来的命运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云舒头发凌乱的坐在一个角落里,她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这是哪里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里远离了京都。
云舒低喃,“看来老天早已经为我安排好了去处,只是不知道那么多人奈何桥挤不挤?”
一位青衫公子走过来,颓废的坐在她身边,这几日的折磨已经让他有些精神恍惚了,嘴里不住地说着:“泽儿,你们一定等着我,我会回去的,我会回去的。”
云舒微微的转过头看着他,看来他本来也不是这城中的人,这里真的是汇集了四面八方的人,她也是被那个小厮骗过来的。
只是为什么这么做?
如此大的动静难道不怕惊动了皇上吗?
“书生你是怎么进来的?”云舒看着灰蒙蒙的天轻声问道。
青衫公子——何溪转头看到她,微微一愣说道:“小生本是进京赶考不想回来的路上被人抓到了这个地方,我答应了娘子要考取功名接她过来的,可是如今怕是不成了。”
云舒看着他,何止是他,他们都出不去了吧。
“姑娘是为何来这儿?”
云舒不再看他,声音虚无缥缈的低喃:“我也不知道。”
何溪抿嘴不语,身边的哀嚎还在继续,只是,恐怕过不了多久,一切都会回归平静吧。
入夜。
云舒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半月,第一次发现这月亮也可以这么好看,远处有云慢慢的遮住。
云舒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不知道她脚边躺着的是不是何溪?
云舒闭上眼睛,听到有人讲话。
“圣上所有人已在半月当空之时斩杀完毕。”
云舒的眸子动了动,呼吸重了几分,不待她细想,只觉得脖子一痛,有液体涌出来。
有人从她的身前有过,云舒握住那人的衣角,艰难的昂这头,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为什么?”
“因为——”你们挡了她的生路。
云舒没有听到下文已经死了,她的手指紧紧的握着,指甲穿透了他的锦衣。
初见的时候,他说:“行云有影月含羞。”
后来她便叫“云舒”。
如今想来,当时的偶遇只不过是她被他拿捏的把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