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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上官婉儿面前丢尽脸

晨露含瑶琴,夕风殒素英。

——韦应物

尉迟瑛因气血凝滞,被迫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尉迟瑛早早地被鸟鸣声惊醒。他试着运功,发现身体有所好转,便起身来到庭院之中,想活动活动筋骨。

洛神宫内有着天下各种奇异的花草,乍看之下,这里的秋天视乎比别的地方来的晚了一点,然而袭人的秋风,摇落的花木,清寒的露水却早已将这里侵袭,穿墙而过的洛水清冽,寒气侵人肌骨。尉迟瑛屏声敛气,勉强打了套拳脚,因背部仍有些痛,并不敢大动。

此时朝雾未散,空气清爽,尉迟瑛信步于花径。忽闻有琴音起,若绝非绝,若有似无,声音妙绝,引入入胜。尉迟瑛不自觉的追逐琴音来到一个庭院之外,放轻脚步凝神倾听。没想到一个婉转的女子声音传了出来:“这么早,是哪位妹妹来了?”

尉迟瑛闻听忙上前赔礼:“在下昆仑山玉剑门尉迟瑛,打扰姑娘雅兴了,在下应该远一点听琴的。”

那女子淡淡的问:“原来是你,公子何所闻而来?”

尉迟瑛曰:“姑娘所奏《皓露》曲,声音妙绝,正合时下景色,但为何肃杀之气如此之浓,如今不过是秋天,听琴音觉得仿佛寒冬已至。”

女子道:“尉迟公子请进来讲话。”

尉迟瑛进入院中,见朝雾之中,阁楼内一女子起身相迎,身旁琴案上一张古琴。尉迟瑛走进阁楼,只见此女衣着素洁,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目光如水。尉迟瑛发现,此女他在女皇之前见过,正是常常侍立在女皇近前,大名鼎鼎的上官婉儿。只是现在的她一身素洁,不似在女皇面前灿若朝霞的样子。

尉迟瑛一拱手:“不知是上官大人,在下唐突了。”

上官婉儿道:“尉迟公子不必拘礼,在这洛神宫里我和处月姐妹关系最好,她们都叫我上官姐姐,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尉迟瑛黯然说道:“处月妹妹被我拖累,现在还被皇上关着呢。”

上官婉儿宽慰道:“公子不必忧心,处月妹妹医术精湛,远非一般的太医可比,皇上离不开她,不会过分为难的,等有时机我自会在皇上面前进言,也许今天就能把处月妹妹放了!”

尉迟瑛道:“如此再好不过,多谢上官姐姐。”

上官婉儿道:“处月也是我的好姐妹,公子不必客气。公子琴艺如何,可否弹奏一曲?”

尉迟瑛道:“我只会听,不会弹。我师父琴艺精湛,同门中也多有善此道者,我只是听多了略知一二。刚才上官姐姐乐曲中宫离而少,徵商乱而加暴。宫君也,商臣也。宫不胜则君势卑,商有余则臣事僭。卑则逼下,僭则犯上。发于忽微,形于音声;播之于咏歌,见之于人事。上官姐姐莫非是在忧心宫中变化?”

婉儿喃喃的说:“正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神都内一切变化太快。狄国老在时,还有个能让皇上听进去话的人。狄国老一去,怕是要风云突变了。尉迟公子救人有功,来领赏反而身受重伤,为何?只因有人目无法度,在陛下面前任意妄为,处月妹妹去指正错误反而被关。这次伤的是公子,下次不知道要伤谁了。”

尉迟瑛道:“上官姐姐见微知著,早听世人说姐姐乃称量天下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婉儿却略有些忧伤的说:“公子过奖了,风起于青萍之末,而我,不过是狂风中摇曳的花瓣,不知何时坠落,哪里敢谈什么称量天下。公子为何这么早起,难道也像祖逖一样闻鸡起舞?”

尉迟瑛道:“这里哪有鸡,是被鸟惊醒的。”

婉儿喃喃的吟道:“林间鸟鸣唤,户外花相待。花鸟惜芳菲,鸟鸣花乱飞。”

尉迟瑛一听上官婉儿念诗,自己在这方面却毫无造诣,想着自己也背过几首古诗,不甘示弱,说道:“美则美矣,但失之于娇弱。我倒是更喜欢一些粗豪武人做的诗,比如曹景宗之‘借问行路人,何如霍去病’读起来岂不豪情万丈?高敖曹‘卷甲长驱不可息,六日六夜三度食。’气势如虹!他也有‘珑种千口羊,泉连百壶酒。朝朝围山猎,夜夜迎新妇’之句,直爽有趣!”

尉迟瑛把自己会背的几首武人吟的诗一股脑全背诵了出来,背诵完他才发现“夜夜迎新妇”这句在女子面前吟出甚是不妥,不由得面红耳赤,连连道歉。

婉儿笑道:“‘夜夜迎新妇’怕是道出了你的心声吧。”

尉迟瑛顿时脸上发烫,苦笑道:“其实武人的诗我就记住了这几句,再多也没有了,为了显得我肚子里有点墨水,一股脑全背了。”婉儿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

尉迟瑛见上官婉儿笑中充满讥诮之意,不由得大窘。他心想:“我得在这大才女面前挽回些颜面,不然传出去太丢人了。”

他心中计议已定,对上官婉儿说:“我刚才都是背的别人的诗,作不得数。我自己也会写诗,我自己的诗才是我的心声。”

上官婉儿笑道:“偶?没想到尉迟公子乃是文武全才,既然如此,不妨即兴吟诗一首,如何?”

尉迟瑛道:“我正有此意,上官姐姐容我思索片刻。”

尉迟瑛抓耳挠腮的沉思了大半天,过了良久,终于憋出了一首,他吟道:

“我从于阗来

辗转到神都

微功入宫城

御前来比武

乱花阵未破

身体却中箭

昏死乱花阵

处月为我鸣不平

御前怒斥奉宸令

如今她被困

我心实不安

闻琴音兮哀伤

心徘徊以踌躇”

尉迟瑛吟完这首无韵无律、非今非古、短短长长的诗歌后,还沉浸在情绪之中,一脸哀伤的样子。

上官婉儿平时遍揽群书,博古通今,却从未听过如此古怪的诗,她听完忍不住想大笑。可是见尉迟瑛一脸忧郁的样子,又不忍太伤他颜面,她强忍着笑容说道:“尉迟公子果然好文采,婉儿佩服之至。”

尉迟瑛见上官婉儿如此夸自己,却没想到上官婉儿说的是反话,他心中舒了一口气,心想终于挽回了些颜面。他正要回话之时,却见上官身旁的侍女们已经忍不住放声大笑,直笑的花枝乱颤,笑的站都快站不稳,捂着肚子扶着墙,一个侍女边笑边说:“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听到这么古怪的诗。”

上官婉儿也被侍女们的大笑带的忍不住,扶着案几笑了起来。她觉得如此大笑有些施礼,想制止属下,却笑的怎么也忍不住。

尉迟瑛本来想挽回些颜面,却发现变得更加窘迫,脸上滚烫,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恰逢女皇差人来叫婉儿,尉迟瑛慌忙借机辞别,婉儿笑着问道:“尉迟公子何所见而去?”

尉迟瑛指着婉儿阁楼的名字——天机阁,低声说道:“神女泄天机,尉迟丢尽脸而去。今日之事犹如天机,希望上官姐姐能保全尉迟瑛颜面,千万不可向外人泄露。”上官婉儿笑而不语。尉迟瑛辞别上官婉儿,慌忙逃走。

他从天机阁那里回来没多久,处月就被放了回来。处月回来也不说自己所受委屈,直问尉迟瑛伤情,查看尉迟瑛无大碍才算放心。尉迟瑛和采月问及被关的详细情况,处月只是淡淡的说:“我只是气不过张易之飞扬跋扈,所以在御前评理。”

尉迟瑛却深受感动,说:“自古皇上的宠臣最惹不得,别说一般人,有的连宰相、皇子、公主都不敢招惹这些人。”

处月道:“他们不是出手如此狠毒,我才懒得理他呢。”

尉迟瑛嘱咐处月以后一定要慎之又慎,说采月吓得天天哭,他和处月也担心死了。

处月眨着眼睛问:“你真的担心死了吗?”

尉迟瑛道:“嗯,我无意间见了上官婉儿,求了她,让她在皇上面前给你说情。”

处月高兴的说道:“谢谢尉迟大哥为我求情。”她接着说:“皇上也觉得理亏,我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为了补偿你,皇上许给你二十天时间,让你在武英馆博览群书以作补偿,说这是洛神宫有大功者才能获得的殊荣。依我看几本破书而已,看个半年又何妨,还二十天,哼!”

尉迟瑛道:“就这二十天也是你在皇上面前冒险争辩才换来的,谢谢妹妹,我一定会认真读书,不辜负妹妹的一片心意。”处月听完,却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红红的。

尉迟瑛又在处月姐妹这里养了几天,伤势逐渐痊愈,这些天夏浓阁、秋霜阁、凛冬阁诸女多来看望,尉迟瑛自然是万分感谢。

尉迟瑛的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之后,辞行回到师父那里。尉迟瑛受伤后,处月姐妹便已经派人通知了师父,师父说劳烦两姐妹照顾。尉迟瑛回来后,师父详细询问事情经过,尉迟瑛对师父禀明后,师父说:“你现在明白为师的一片苦心了吧,为什么一直让你在京城要慎之又慎?因为这里是天下最凶险的地方,往往你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危险就已经临近”尉迟瑛认真的点了点头。

尉迟瑛问及平阳助他破乱花阵及玉环之事,师父说此事他要亲自处理,待他查明真相后会给他详细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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