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里,士兵们懒散地歇息着。
但这是卡洛斯来之前的情况。国王拨给了他三万“精兵”,实际上是败军与民兵的集合。绝大多数人要么垂头丧气地舔舐上一场战斗留下的伤口;要么手持武器,不安地来回走。士气低迷。军需几乎没有,士兵们已经三个月为发军饷了。全军只有二百来门铜山炮,很多士兵没有靴子,穿着布鞋或干脆打赤脚。
卡洛斯到任后,命人尽可能搜刮了王都附近的村庄,将所有得发给士兵们,算是填了一下军饷这个大坑。整顿了军纪,在公开处决了两个招嫖的,五个盗窃的士兵后,军纪算是恢复了一点。
不管如何,大军出发了。这支三万人的军团总司令是卡洛斯,副司令毫无疑问的是威尔玛。本来国王还派了个自称监军的文德尔子爵,卡洛斯不喜欢他,常对威尔玛说:“帮我看住他,这家伙就是来监视我的。”监视就算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卡洛斯也没啥办法。
直到他在卡洛斯开第一次作战会议时,他迟到了。
迟到了快半个钟头,卡洛斯看见肥胖的文德尔挤进营帐时,肺都快炸了:“文德尔大人,为什么迟到?”他强压着火气,和颜悦色却咬牙切齿地问。
“没什么,就是在睡午觉。你开会的时间不对。”对方乐呵呵地说。
没什么?!“------”他强压心头火,问旁边的一位军士:“我问你,迟到、故犯军规,是什么处置?”
那军士稍加思索:“死罪。”
卡洛斯打了个磕巴,文德尔仍旧乐呵呵的:“不至于,不至于。”
的确不至于,但又有什么打紧?一抹微笑爬上了他的嘴角:“您听清楚了吧,文德尔大人,是死罪。”
文德尔依旧笑呵呵的,不过额头上渗出来针尖大小的汗滴。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卡洛斯说:“卫兵!”几个持戟侍卫站了出来,文德尔的笑容消失了,肥胖的脸,并着三重下巴抖个不停:“不至于------吧。”卡洛斯没理他:“请你们把文德尔大人押出去——”关禁闭?也许有助于他减肥,但毫无意义,踢出军队,得了吧,明天他就又会被安排回来了。“——毙了他。”
侍卫上前拿人,文德尔彻底慌了,胡乱挥舞着肥胖的手臂与同样肥胖的手指,试着阻拦带甲持刀的持戟侍卫。他的护卫抽出长剑,斗篷上绣着飞鹰的卡洛斯的卫士也抽出长剑,营帐中,十几柄长剑互相对峙,谁也不敢动。
“你想抗命吗?文德尔大人?我们现在可不在王都,我的命令形同上谕。”卡洛斯说。卫兵与侍卫的包围圈渐小,上衣上带着虎鲸纹章的文德尔的卫兵根本不敢动。于是侍卫们越过卫士直接抓住文德尔,将他火腿一样的手臂扭在他的后背。
“大人,绕我这一次,绕我这一次!”文德尔发抖的像被捉住的老鼠。
卡洛斯没言语,卫兵于是将他押了出去。“你会后悔的!我保证!我可是耶索克家族的文德尔-耶索克子爵,我是魏玛-耶索克侯爵之侄,国王------”卡洛斯追上去,用一团破布堵上了他的嘴,走到营中空地上,侍卫准备开枪,但被他阻拦。
文德尔已经吐出了嘴里的布,像腐败的牛奶那样笑:“后悔了?对了------”
卡洛斯拔出佩剑:“跪下,文德尔大人,”威尔玛试着去拉他的手臂,却被他甩开。已经有一些士兵停下手中的话来看这场戏了,卡洛斯不禁一阵高兴。
“文德尔大人,”他举起佩剑:“您可知罪?”
文德尔发抖不止:“饶了我,大人,饶了我这一次,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卡洛斯长剑砍下,鲜血喷溅,冰冷的钢铁断开了文德尔的三重下巴与粗胖的脖子。红色的血染红了营中间的空地,也溅上了卡洛斯的崭新军装与威尔玛的脸上。他急忙用手抹去脸上的血,卡洛斯看着他的动作:“你可真够胆小的。”随走回营帐。正巧遇上了那个提议死刑的军官。
“你是谁?居何职?”卡洛斯问,那人笑了:“我叫加尔文,长官,居少尉。”“为什么是死罪呢,我记得迟到、缺席会议时禁闭三天。”
“的确,长官。”加尔文露齿而笑:“的确重了,不过,我军正在严肃军纪,从重处罚不为过。”这笑容让卡洛斯想起戏剧中的大反派:“更何况人已经死了。这些事已经不要紧了。不会有人在故犯军规了。这不正是您想要的结果吗?”
的确是,文德尔挂了,没有人监视我了。他看了一眼带着狡黠笑容的加尔文,这是个聪明人,在协助我干掉文德尔时,他给了我机会并背了黑锅。而且只用了一着命令手。“好。加尔文少尉,我升你为上尉。”这会让很多人不高兴,但这不重要。“我会拨给你两个团的线列兵,”经战阵的民兵,“一个团的轻步兵”上次战役的残兵败将,“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好吧,我承认我有点心虚。“去攻击一个地方。”
“哪里?”加尔文上尉眯起双眼。
“埃文茅斯与维克茅斯。”
“我打不下来——”
“我也没命令你打下来。”
加尔文的双眼又眯了一会儿,又睁开,“好的,我知道了。”他笑着走了。
和聪明人聊天就是简单,“长官,你就这么------”威尔玛打断了他的思考:“哦,你怎么无处不在,神出鬼没的?”“——把兵交给他了?”威尔玛点头。“你拉低了这一营地的智商,威尔玛。”威尔玛皱了皱眉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第一,”卡洛斯说:“他是最开始便跟着我的一千骑兵之一,”威尔玛惊异地望着那人的背影。“若他想反叛,那时便是最好的机会。”卡洛斯顿了一下:“第二,他帮助我杀了文德尔大人,说明他效忠于我,也是聪明人。”“可是------”威尔玛试图插话却被打断:“我还没说完,”卡洛斯接着说“他是个聪明人,因此不会不去调查自己可能的新老板。柯克为人刻薄寡恩,极度高傲,自信,痛恨变节者,他去那里,不会有好果子吃。”
威尔玛将信将疑地走了,大军继续前进。
军团绕开了一些市镇,在路上解决了几支瓦兰卡的小分队。卡洛斯命人把尸体上的一切全部扒下,不管如何,在穿鞋的与光脚的之间,光脚的占了少数。
过了五天,沃伦堡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布迪斯王国的北方工业重镇,与维克斯堡齐名,王国北部最重要的城池之一,但如今,它的状态不太好。原本光洁的城墙与棱堡变得坑坑洼洼,遍布血染与绿色的苔藓。大炮支在棱堡之顶,大多报废了。护城河早已被填平,却没有人重新挖开。一片萧条之景。
吹起号角,棱堡上出现了几个士兵,举起一面破碎的、残破的金蜂旗。瓦兰卡人聚集兵力于朗迪,布迪斯人则集合人马保卫王城。这里是真正的无主之地。很幸运,卡洛斯看到他们擎着金蜂战旗打开了城门。
“来者何人?”为首者高声喝问,对方大约有百十来人,组成了一支小小的枪阵,小的可怜。有三门大炮扭向了卡洛斯方向。原本应有二十七门,卡洛斯失望地想,在这里他难以取得给养。
“友军!”卡洛斯也喊:“布迪斯少将,卡洛斯-斯维因伯爵,布迪斯第三集团军。”对方的首领上前,他身上绷带擂绷带,军装残破不堪:“欢迎,长官。第九军三团现任指挥官约翰中尉。”他敬了个军礼,身后的士兵也走了上来。没有人有马。卡洛斯骑在马上,从上俯看更是他感到失望,他们已经难以称得上“驻军”了。
“中尉,”卡洛斯骑马进城时问:“你手下还有多少人?”
“不到一百五十,长官,另外还有三十多伤员。”他看向卡洛斯:“您最好有给养,城内已断粮两天了。”
“我有补给。”卡洛斯策马进城。
真空旷,他的第一印象便是空旷,民居很少,有也是摇摇欲坠的危房。工厂只剩下厂房的骨架。一个人也没有。不到三个月,沃伦堡几经易手,战乱,搜刮,烈火把这里当真变作了一片焦土。主堡塌了一半,余下的,墙面也被火焰熏得漆黑。
正在他大发感慨之时,约翰过来了:“长官,您该见见他。”
他?随约翰从主堡地牢——没有被毁的部分——提出一个男人。浑身赤裸,只有一条破布围在腰间;身上满是伤痕,有一些愈合了,有一些还在渗血;指甲里满是泥土,头发蓬乱,胡子疯长与头发会师于脸颊;眼睛上方浮肿,从眼中,卡洛斯看出了疯狂与高傲。
他认出这个虚弱,消瘦的男人,不禁笑了。
“米歇尔公爵,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