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了家。红漆大门,镶金线,带精致雕花的家具。镶金戴银的人们,欢笑与快乐的惊叫。一只小桌子上有一个玩具兵,带着红帽子,穿着红衣,白裤子。扛着一支小指大小的枪,它本身便是个小小的人。伸出手去,轻触那士兵。红帽子变为灰衣,欢笑变作了呐喊与惨嚎,他四周看去,一片战场之景。再看那兵,长枪已从肩上移下,握在他手中,枪口带刺,捅了过来。
爱德华-诺曼王子睁开眼,战场消失。他正坐在一把木椅上,双手相握,立在桌上支着头吗,已经有些酸麻。面前摆着一本《战争论》,这玩意儿刷新了我对“无聊”二字的理解。风吹书页刷啦刷啦的响,他便起身,关上窗子,同时甩着已经麻木的手。
伊斯岛,天堂之岛,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很多人都喜爱这里,瓦兰卡的富人往往都在此有房产。
那场战争过去几年了?有快十年了吧。他想。他十四岁之时被父亲拖上战场,打了三年的仗。就在这里,透过窗子,他看着远处。伊斯岛叛乱,老公爵迦得勒-开尔文在伊林的支持下自立为伊斯王,并与瓦兰卡断绝关系。在贝尔纳将军的手下,他以上尉的身份参与战争。
一年之内,贝尔纳收复了伊斯全境,并于战场上斩杀迦得勒伪王。为此他受封公爵,而爱德华被调往布迪斯前线,以少校的身份,效力于米歇尔准将。
那个快活的年轻人回不来了,这让爱德华有些伤感。
窗外的田野,似乎有三个人在往这里走,穿着黑色外衣,中间的一个胸口纹了金眼渡鸦,两旁的,胸口纹着波浪的纹章。他皱了皱眉。
走在两旁的,分别是瓦雷恩-孟恩爵士与克罗雷-瓦列里安伯爵,他们都是爱德华的故友,在战场上认识,并从严酷的战斗中幸存的人。在爱德华放弃了封地,来到洛迦先生的封地隐居时,他们也放弃了封地,追随着自己的旧友。
瓦雷恩身材粗壮,出身于底层,家里的第五子,也是幼子。当家庭无法供养子女时,子女最好的选择便是吃粮当兵。瓦雷恩比爱德华大两岁,但比他早三年入伍,在战争中冲杀,他是天生的战士。当爱德华来到时,他已经因战功升为中尉,为自己赢得了姓氏。
克罗雷恰巧相反,身材高瘦,行动敏捷。瓦列里安家是个落魄的有产骑士家族,勉强算是半只脚迈进贵族的行列。虽然落魄,战马与盔甲还是负担得起的。于是相较于瓦雷恩,克罗雷很幸运得以重骑兵的身份在军队中有些许地位。不必从小兵往上熬,也不必被老兵当炮灰。
中间的那人不认识,很瘦,没有克罗雷高,也没有瓦雷恩壮。腰间斜着一把长剑,虽然他大概不太会使用它。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太远,又太小,看不清。
王子走出房门迎接来宾,瓦雷恩与克罗雷向他鞠躬,而那陌生人浮夸地单腿跪地:“您不必如此多礼。”他伸出手拉陌生人从地上爬起。陌生人仍旧一只手持礼帽,一只手按在身侧,十分恭顺的样子。“您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陌生人从衣袋中取出一封带有金色蜂蜡封印的信,“殿下,陛下给了您一封信,委托首相洛迦-迦拉克公爵带到。”爱德华双手接过信。克罗雷与瓦雷恩走到他两旁:“那么你一定是洛迦公爵大人喽?”瓦雷恩说。
陌生人低下了头:“很遗憾,迦拉克大人在艾尔西诺有公事要处理,分身乏术,无法亲自送到,他本人对此深表歉意。”说着,他又鞠了一躬:“我并非迦拉克大人,仅算得上是他老人家的门下走卒,供他差遣的小人罢了。”
“再小的小人,也得有个名字吧,我们总不能‘喂,喂’地称呼你。”瓦雷恩说。
“小人名唤维塔-何迪斯爵士,现在迦拉克大人麾下讨了个伊斯岛副总管的闲差。”维塔的话说得极度谦卑,但使爱德华与克罗雷吃了一惊。伊斯岛的统治者是伊斯公爵,但若是公爵不在主政时,日常管理便由一正二副三位总管主持。现在其中一位总管亲自前来送信,事态恐怕不妙。
手指撕开金色蜂蜡,维塔轻咳一声:“很抱歉,信上说,要求王子亲阅。”克罗雷识趣地退开,但瓦雷恩浑然不觉。维
塔的眼睛盯着瓦雷恩,后者仍无知无觉。
爱德华拉住克罗雷:“他们都是我的心腹友人,忠诚无二,不碍事的,阁下。”维塔仍是一鞠躬。“我不喜欢这家伙。”当三人凑在一起时瓦雷恩小声宣布。“没人喜欢他。”克罗雷小声说:“可当你在宦海沉浮之时,这类客套是极必要的,爵士。”“安静!”爱德华说:“专心读一下信。”
信上的内容并不比维塔更招人喜欢,国王吃了败仗,身边缺少将领,因此才想起自己冷落多年的儿子,在信上,国王允诺给予爱德华朗迪亲王的封号与同等的封地。
爱德华见可罗恩面色忧郁,于是挤出一丝微笑:“还算不错?老爹终于想起我来了。”
克罗雷耸了耸肩,“朗迪不是个太平地方,也许你还没有到,它就陷落了。”瓦雷恩不识字,要求克罗雷给自己念一遍,于是爱德华把信给了克罗雷。
维塔立刻靠了上来:“殿下?”
爱德华刚想回答,嗤嗤两声,长剑出鞘之声,扭头向后,两个戴着面罩的黑衣人正与瓦雷恩缠斗。克罗雷右手满是鲜血,信上也沾了血,掉在了地上。瓦雷恩的重剑足有一掌宽,并不甚锋利,黑铁打造,光靠重量与攻击范围便能击垮对手。两个黑衣人手持短刀,冲到瓦雷恩跟前,瓦雷恩重剑的打击范围顿时没了用处,只能狼狈后退。
爱德华没有带剑,四下打量了一下,从花圃中提出了一把园丁铲,正想去帮瓦雷恩。身后一声惨叫,扭头一看,维塔-何迪斯的喉咙上开了一个血洞,惨叫变为咝咝声。死尸倒地。一个黑衣人站在其后,扔掉冒烟的手枪,手持短刀冲了上来。
他急忙将铲子架在身前,隔下了一击,铲头也飞了出去。还没等他反应,一刀伴着划破空气的声音刺来。爱德华转身,小臂上开了一道口子。那黑衣人立身不稳,前进几步。爱德华扔掉断铲,冲到对手后方,趁他未恢复平衡,狠狠推了一把,黑衣人踉踉跄跄跌进克罗雷怀里。克罗雷用满是鲜血的手抱住他的头,拧了一下。
死尸倒地,头近九十度扭向一旁。
攻击瓦雷恩的黑衣人中,有一个发动了一记冲刺,却被瓦雷恩抓住了握刀的手,他又一脚踢在那人腿窝,黑衣人跪了下去。瓦雷恩把他的手向后拧,用他的刀刺进了另一个赶来搭救黑衣人的胸口。
瓦雷恩扔下自己抓着的那个黑衣人,他的手与小腿肯定断了,但仍紧握短刀。克罗雷拉开那人的面具,“是个女的,她还活着。”幸存的黑衣人脸上没有神情,只是盯着走来的爱德华。“这是什么?这双钩?”瓦雷恩指着她眼睛下烙着的符号。“是个v字。”爱德华说:“这是个抱憾客,布莱克斯特最好的杀手'公司’的——‘职员’”他拂着符号,“我们问不出来什么,”他扯下面罩,用手打开他的嘴,“舌头已经拔了。”
“天啊,”克罗雷说:“这是个普遍现象吗?”他捂着右手——小拇指被削下一截。
“不,”爱德华说:“只有抱憾客‘公司’这么做。他们从各地买来女婴。因为女性更容易接近目标,从三岁开始训练。拔去舌头以保证不透露任何秘密。”
“拔了舌头,她们还怎么接近人呢?”瓦雷恩开怀大笑,仿佛刚才的事不过是一场戏。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身上多了许多伤口与克罗雷的断指,还有维塔的尸体。不过,爱德华就看重这点。
他也笑了:“瓦雷恩,有说笑的力气,为什么不去把维塔埋了呢?我们总不能就把他放在这儿。”瓦雷恩翻了翻白眼,走进花圃找工具。“克罗雷,”爱德华又说:“去翻一下那两个人,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他更想翻那个女的。”瓦雷恩拿了一把铲子边铲边说,随后又大笑。
“闭上嘴巴,瓦雷恩。”爱德华接过克罗雷递过来的小徽章:“灰色奔狼——是伊林人。”他将徽章扔在地上,“我的确该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