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府衙,丧左顿时阴沉着脸,细长的眸子充斥着歹毒之色。
与身旁赵弘说道:“赵将军,你与张将军关系最为亲密,还须多劝劝将军才是,在这样下去,我黄巾军早晚要出祸事。”
赵弘,二十郎当岁的青年,一身的腱子肉,五官轮廓长得也还行。
和丧左一样,同为张曼成麾下小方渠帅,因作战勇猛,悍不畏死,深得张曼成欢喜。
赵弘不解:“丧将军何出此言?”
在赵弘看来,军中有典安这样一个神医,这是大好事啊!怎的丧左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他想不通。
“神医,狗屁神医。”丧左‘呸’吐出一口唾沫,极其憎恶道:“以我之见,这叫典安的小子,根本就是个祸乱军心的妖人。”
“说不定,他极可能是朝廷派来的奸细。”
“神上使马元义魂归黄天,可不就是因为军中出了个奸细,不仅害死了马元义将军,且暴露了我太平道的大计,这才导致了今天你我如丧家之犬般,惶惶不可终日。”
“若非这些该死的奸细,马元义将军这会儿早就砍下了狗皇帝的脑袋,如此,天下岂不指日可待?”丧左忿忿不平的说道。
赵弘还没那么长远的目光,不知道马元义的死,奠定了黄巾军起义注定悲惨的命运。
“丧将军,你有何凭据断定典安是奸细?”丧左说了一大堆的屁话,始终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赵弘脑子不好使,不喜欢弯弯绕,干脆开门见山道:“若你能证明典安确是奸细,我会亲手宰了他。”
丧左眼角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得逞笑容,和赵弘并肩而行,朝着新野城门楼走去。
两人身后,有数十个黄巾力士亦步亦趋的追随着他们的脚步,庇佑两人周全。
项霸也在其中。
丧左自诩是个聪明人,在南阳这三十万大军中,唯一的一个聪明人。
聪明人和蠢货之间交流,必须设法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只有这样才能和他们很好的沟通。
“你我聚在一块,皆是因为天公将军的教义,因为苍天已死,黄天当道!”
“这一点,将军不予否认吧?”丧左循循渐进,深知典安博得张曼成的信任,要除去他不能急于一时。何况张曼成从来不喜他,因此,丧左唯有借赵宏的手,杀了典安。
“净说些废话,你就直接说典安怎么就是奸细了?”赵弘不胜其烦。
和张曼成一样,赵弘也和丧左这种成天拉着个脸,眯着一双眼的小人,不是很对付。若非丧左言军中出了奸细,将祸及全军,赵弘绝对不会和他并肩同行。
丧左心中不悦,脸上却始终保持着亲善的笑容,说道:“简单的说,天公将军振臂一呼,百万雄军来投,靠的是可不是一句口号。”
“靠的,是这个。”丧左从袖子里面拿出一枚太平符,递到赵弘面前。
“没错,太平符!”
“如果不是这一枚小小的太平符,天下百姓焉能归心?”丧左忽然加快语速,炮语连珠道:“而就在昨天,我以太平符施救伤兵时,典安却是横插一脚,以所谓的妙手回春之术,医治好那些伤兵。”
“不过一夜之间,军中无人不知神医典行之。”
“典安的名望之高,在军中已然僭越了天公将军,试问,长此以往,这支大军最终听谁号令?”
赵弘脚步戛然而止,丧左这么一说,他终于幡然醒悟过来。
他的脸色微变,双眼半阖,微缩的眸子里面,折射出一缕森冷寒芒。
有杀气。
微微沉吟了片刻,赵弘终于开口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个人不管他是不是奸细,绝对不能留。这件事儿,我会找将军细说,若将军执迷不悟的话……我会处理掉他。”
丧左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黄牙,“有赵将军这句话,丧某便可放心了。不过,典安在军中已有名望,不可贸然杀之,杀之会导致军心紊乱。最好的办法是先毁其声望,届时,用不着你我动手,军中将士以及将士们的家属,便会力求将军斩了他。”
“之后,我们便可顺势而为,除去这个祸害。”丧左挥手做砍杀的手势。
“哦!那照丧将军所言,该如何行事?”赵弘问道。
不管是在地方还是在军队,有名望的人,的确不好直接动手。
好比人大代表,要动他之前,还得先把他代表的头衔摘下来才行。
“简单,把这东西喂给伤兵,一天死几个,最多三五天,典安必死无疑。”丧左拿出来的赫然是毒药,好不容易找到的东西。
典安不是想治病救人嘛!这也是他聚名望的唯一手段。
丧左要做的,就是下毒,毒死那些伤兵,一天毒死几个,然后把责任全部推卸给典安。
每天都有那么几个人死去,时间一长,试问谁还能相信典安?
本来患者就比较敏感。
赵弘有些不忍,拧着眉头说道:“你这手段,未免也太残忍了吧?可知道,那些受伤的将士,尽是军中悍不畏死的弟兄。他们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自己人手里,不免也太憋屈了。”
说这话,众人来到新野城门楼上,登高望远,首先引入他们视线当中,是城外数千具被豺狼啃噬的支离破碎的尸体。
“赵将军此言差矣!”
丧左说道:“你我当然不会荼毒骁勇善战的同袍,这种遭天谴的事,我丧左怎可能干得出来。只是,那些伤兵当中有些个重患,恐撑不了多久,再者两日之后,大军便要开拔去宛县,如何带他们上路?”
“与其眼睁睁看着同袍饱受折磨而死,不如痛痛快快的送他们上路,也可避免他们拖累了大军的行程。”丧左连目标都选好了,这才是他亲自到府衙巡视的目的所在。
毋庸置疑,朱辽定是其中的一个。
赵弘沉默了片刻,旋即说道:“毒杀同袍这事儿,我办不到,你看着办吧!该典安死的时候,你告知一声,我来处理便是。”
“好,事不宜迟,我今晚便找派人动手,以免夜长梦多。”赵弘阴恻恻的说道,眸子如毒蛇一般冰冷,不掺杂半点人性应有的色彩。
抛开大义不提,丧左之所以亟不可待的要除掉典安,是因为典安的医术,影响到他在军中的地位。
黄巾军是华夏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宗教起义。
典安二十多年的外科主刀临床经验,在汉末三国,无异于脱凡超圣的天才神医。
而往往,宗教和天才不能相容。
参考欧洲宗教历史,但凡与教义悖逆的天才,多半被架在火上烤熟。
丧左,便是太平道的教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