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琏自那日从太守府回到家中后,就再也没见过花瑚,一开始还觉得他是想在太守府那里表现表现,但他一连过了好几天都不回来,便让人觉得不大对劲了。
这天,花琏实在坐不住了,向太守府的人打听了花瑚的下落,下学后便去找自家哥哥了。
原来,花瑚这几天一直都在书院后山那处巡逻,等花琏上了山,七绕八绕后,终于看到一小撮人正围坐在帐篷前休息。
“哥,”花琏远远地招呼了一声才走上前去。
花瑚看到她来,不知为何眼神居然有些闪避,似是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妹妹来看自己。
怎么回事?花琏不由心生疑窦,暗道不好,自家哥哥不会是被什么附身了吧?
她走上前去,叫上花瑚到另一边的山坡上聊聊。
花瑚起身对着其他人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跟着她向一边走去。
“哥,你怎么回事啊,”花琏首先开口打破沉默:“你好几天都没回家,爹娘他们都很担心呐。”
“我……我这几天有点忙不过来,再过几天就会回家了。”
花瑚眼睛都不看她,只看着远处半山腰上的云霞。
花琏太清楚自家哥哥了,他根本就不会撒谎,眼下不敢看人说话,摆明就是心中有鬼。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太过逼迫他,转而问道:“那天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多出了那么多只红瘟?你没受伤吗?”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请了胡四爷上身,助我们退敌,谁知道他……我自己没事。”花瑚在回答前面两个问题时,不知为何,讲话坑坑巴巴的,一点都不干脆。
没有任何来由的,花琏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直觉,她觉得花瑚刚刚的话可能和他这几天的不对劲有关,于是她直截了当的问道:
“胡四爷是谁?”
果然,花瑚听到她这么问,脸上露出了难为的神色,他咬了咬下唇,又叹了口气,这才开口道:“是一位仙家,我能借用他的一些法术来退敌,但是那天……”
花琏听他讲话像老旧的陀螺一样,抽一鞭子才转一圈,不由得十分着急,恨不得抓住他的肩膀,拼命摇几下,把剩下的话都摇出来才好。
花瑚见她神色,就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经处在爆发边缘了,当下虽然无奈,但还是一五一十的将那天的事交代了一遍:
原来,那天花瑚借助胡四爷的力量驱散了一只红瘟之后,居然又接连来了四五只红瘟,他自己神魂动荡晕了过去,不料胡四爷见到对方魔多势众,恐怕自己不敌,于是带着花瑚直接逃向了太守府。
太守府的红瘟数量虽然远远多于花家的那四五只,但是太守府的防卫力量也不是前者能够比较的,因此花瑚到了太守府反而安全些。
花瑚讲的断断续续,一脸愧怍,倒是把花琏听得莫名其妙,她想了想,还是问道:“道理我都懂,可这跟你不回家有什么关系啊?”
花瑚闭口不答,脸上红晕更甚,眼睛也不看她,只是看着远方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花琏转过去仔细瞧他的脸色,仍然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好自己苦苦思索,再结合一下自家哥哥的性格,终于让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你不会是因为胡四爷把你带走了,丢下我们了,所以就觉得愧疚吧……”花琏不敢置信的问道。
她见花瑚并不反驳,似是已经默认她的说法,不由心下一阵无语,自己这哥哥什么都好,就是责任心太重了。
为了让花家在这姑苏城有一席之地,他小小年纪就出去闯荡江湖,出生入死了。
之前自己还天真的以为他真的是去给谢家小公子做伴读,现在也知道了,他暗地里的身份,应该算是谢家的私兵暗卫之类的。
前不久,应该也是为了那个什么独峰书院的事,到南疆去“拐带”圣女,才受的重伤。
花琏之前在南疆得到的消息非常有限,只知道自己哥哥可能参与了这件事,但是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并未厘清。
比如,花瑚既然为了独峰书院的事请奔走,那这书院肯定和谢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还有,这个书院,既然是叫书院,为什么要做拐带圣女,搅起南疆大乱这种事情?
不过现在在信息有限的情况下,想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花琏定了定神,还是决定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哥哥,”花琏难得的这么叫了他:“我知道你责任心很重,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家是大家的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家,不能所有事情都让你一个人来抗的。”
花瑚喃喃道:“我知道,但无论如何,我也没办法接受这件事,在最危险的时候,我自己跑了……”
花琏见他这么固执,就知道灌鸡汤恐怕没用,于是只好尽量放柔声调,婉言劝导:“退一万步说,就算你那晚去太守府这件事情不对,那也是那个什么胡四爷的错,又不是你能决定的,对吧?”
花瑚听闻此言,摇了摇头,“万一那晚出现什么意外,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这辈子恐怕都没法原谅自己……”
花琏心下一阵无语,道:“一个成熟的人做事,关键是要看造成了什么样的结果,而不是纠结过程到底是怎样的。结果就是,我们大家都平安无事,这不就行了吗?”
“再说了,如果真要追究责任,现在想想,如果当初我没把那套灵符挖出来就什么事都不会有,我要是像你一样那么容易自责,我是不是该从这跳下去了?”
花瑚默然无言,好半晌才道:“我以后都不会请胡四爷了……”
“为什么?”花琏好笑道:“你现在又觉得这是那位胡四爷的错吗?”
花瑚摇了摇头:“他毕竟救了我们一命,这话我说不出口,但到底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只是,觉得,没法再相信……”
“噗,”花琏忍不住笑出了声:“哥,这位胡四爷想必是一位道行高深的狐仙吧?”
“没错……怎么了?”花瑚有点奇怪,她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哥,你没发现自己很荒谬吗?你在拿人类的道德标准来衡量一只……呃,一位妖族。”花琏摇了摇头道。
她见花瑚困惑的看着自己,只好自顾自接着说下去:
“那位胡四爷在危难关头,没有选择留下来与我们共患难,而是擅自决定带着你跑到了太守府,你觉得人家这样做不道德对吗?”
“道德究竟是什么?”
“人类违背自己的天性,形成了社会。大家在一起生产生活,难免会有摩擦和矛盾。”
“如果摩擦和矛盾严重到一定程度,集体的生产效率还不如大家各自生活的好,那聚居在一起形成社会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要有法律和道德来约束大家的行为,本质上还是让大家都能过得更好。”
“所以,人类的法律也好,道德也好,那都是对人类来说的。我们人类不伤害其他动植物就会饿死,所以我们的道德一般不会禁止吃东西。但是这个行为,对于其他动植物来说,是一种伤害,不可能是一种道德,对吗?”
“现在再想想,你用人类的道德标准——危难之际应该同生共死这点,来要求其他种族,不觉得自己荒谬吗?”
“遇到危险,挺身战斗,发现打不过就逃跑,这是生物的本能。”
这一番忽悠下来,花琏自己都快被自己说服了,她就不信花瑚还能撑得下去。
果然,听了她这套歪理,花瑚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满脸困惑,不知道是不是在怀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