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南宫篱说完话,柳念伊甚有几分浑浑噩噩,她当然也听出了南宫篱话中的意思,但是自己又怎可能舍得。按着那话中意思,应是私民黑道的地下路子都寻遍了都没抓到,只剩那上层的官家门儿了。柳念伊皱了皱眉,这的的确确不是件好办的事儿,毕竟在京城的官家也只有旗党的人了,而躲避过德云院邸与秦家的人,身份定不容小觑,辫儿哥究竟是得罪了什么样的人啊……
柳念伊随手拦下一辆黄包车,刚想说回尉迟大院,眼前却陡然浮现出自己家的模样……不知如今的将军府又是何等光景,父亲作为晋胜将军竟被派出任职,想必也是上层的另有图谋。
“去王府井将军府。”
拉车人先是一愣,如今这种关头谁居然还有这胆子去将军府寻霉头?他看了眼柳念伊,许是看着这姑娘穿着不凡,便不敢多嘴,只道了一句:“这个时间可能去将军府的路封了。”
柳念伊只以为是将近正午需让开街道给电车铁路,也不过几分钟的事情,便没多想:“没事儿,你只管去。”
说着直接从包里取了两块大洋给了拉车人。见其出手如此阔绰,拉车人自然越发不敢怠慢,只得闭了嘴,闷头跑路。
已近纷繁大道,一往如常,王府井的街上最不缺的便是人烟,更何况将近正午,前来用餐的人不在少数,熙熙攘攘。尽只听闻得哪家公子小姐弱冠及笄的生辰,哪家老太公八十大寿摆宴,哪家的商行昨儿成功运出一批绸缎香料庆贺……
柳念伊不免轻叹,盛世繁华之下,总是蕴藏着暗于地狱的肮脏。
经济…政治…社会…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缺一不可。这车来人往的繁街,催生着人心底泛起悲凉。口口相传着融合开放,但深深植根于几千年历史的封建残余,又怎会是如此简单就能被剔除的。
柳念伊低了低头,只愿自己的双眼不要被着荣华之景所蒙骗,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此番繁缭,这两年她见的够了,而自己所见所闻的黑暗显然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这一切自是都了然于心的……二爷的事估计也是牵扯到别人利益关系才会遭人算计的……
“小姐,前面我们过不去了。”黄包车停在了街边,前面的路障已经拦了起来,路的那一头与这一边堪称天地之别,几乎了无人烟,那萧瑟的模样令人不敢相信那一边还伫立着一座曾经一点小动作便能掀起整座京城骇浪的晋胜将军府……
柳念伊心中隐隐升起不安,忙走下车。
车夫见她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里攥紧那两块大洋,只是灿灿道:“小姐,再过去就是将军府了。”
“将军府……怎么了?”柳念伊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却明知故问。
“哦,小姐近日都不在京城吧,大概不知道。这将军府啊,都被封了小半月了。”
“封了?”柳念伊心中的不安愈发显著,“那……大将军呢?”
“已经很久都没人见过大将军了。”车夫看了眼柳念伊,望向对面的将军府继续说道,“里面的人也全给遣散了,最近都没人敢过去,怕沾晦气。听风声说啊,里面墙头也轰了柱子也拆了,将军府啊……已经倒了。”他瞧着柳念伊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也不敢再多语,说完便赶紧拉着车往反方向跑走了。
“轰……”电车呼啸而过,挡住了柳念伊看向对岸街道的视线。那轰鸣正如柳念伊此刻心中坍塌之声。
“……将军府……倒了……”柳念伊喃喃又重复了一句车夫的话。
一时惊恐…无措…担忧…如深渊般在一瞬间笼罩了她。
千算万算也没料到过父亲会那么快就被上面发现,这两年里她虽然知道国内大局势,但是如三权之中的机密剧变,断不能随随便便流露,他们远在国外又如何而知呢?父亲此次定是出现大变故了,不然就凭旗党一方之力怎会有如此手段轰了将军府呢,多少还有尉迟府那里的几分薄面及百姓的民心……父亲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但是……第一天回来……外公说父亲出外勤了……
“外公……对!外公!他一定知道实情!”
外公他今天找自己在那个时候回去也定是有要事和自己说!这么躲着两个舅舅,一定是要和自己说父亲的事!外公最疼的就是她这个唯一的外孙女了……他一定会想办法和自己一起救将军府!救父亲的!
柳念伊忙又招了一辆黄包车,也顾不得时间早迟的问题了,忙道:“尉迟府…尉迟府,快…快……尉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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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午时,暖阳照洒在人的身上,可此时即使是再烈的骄阳也温暖不了柳念伊的周身。车夫的话语一遍遍在她耳边回响,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当时父亲送走自己时决绝的目光。难道……将军府真的毁于一旦了吗……那可是百年兴盛的晋胜将军府啊……父亲是晋胜将军啊……旗党的那个新统将他怎么敢……
她克制住自己的慌乱,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失了分寸,把当时父亲告诉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要让国家富强……不再怕别国的侵略……为国为民……富强兴国……”
父亲当时将自己送出去就是为了护自己周全,好为将军府留下后路,自己万万不能乱了阵脚让自己丢了性命,父亲还有夙愿寄托于自己,自己断不能让父亲失望……
柳念伊双手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裙摆,不停地深呼吸,希望现在旗党的人还没有把自己视为眼中钉,好让自己还有些许时间想好对策……不能慌……不能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