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叶伯望前头叫嚣的厉害,真到了孙功巳的面前,不由便收敛了性子,与平日简直判若两人。
他先是搓着手为自己适才的行为解释几句,而后才把来意娓娓道明。
孙功巳原本微微笑着,一派波澜不惊,待听得叶伯望说要找自家小徒弟杨傲云帮忙救命,原因是小徒弟魂重之时,他脸上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事实上,杨傲云魂重之事,孙功巳早已知晓。杨傲云魂重反噬时,功力尽失,几近废人,这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除了杨家人,便只有作为师父的孙功巳知道。
是以,当孙功巳听到叶伯望说起这事,用的还是肯定的语气,他心下着实吃惊不小,万年不变的脸上也不禁闪过一丝诧异。
叶伯望瞧见了,愈发笃定有这回事,底气更足了,胡搅蛮缠起来,定要孙功巳把杨傲云赶紧召回来,否则他便赖在临渊峰上不走,又否则他要把这花厅也砸了,又否则,他要去找泰阿老祖告状,云云。
孙功巳不吃他这一套,捋着颌下一把密密的长须,半天不给话,只问:“叶老弟从何处听来这些话?”
叶伯望便把水二柱嘴里的“鲁大师”搬出来,前前后后仔细学了一遍。孙功巳听完还是不吭声,也不点头,良久才丢下一句:“此事不急,叶老弟哪日将那‘鲁大师’带来再说。”说完起身走了,身后叶伯望叫他,他只作不觉,飘飘几步便没了踪影。
叶伯望气得火冒三丈,一把掀翻桌子,茶壶茶盅盖碗叮叮当当摔了一地,还泼了他自己一身的茶水。
旁边安玄领着一众人等,见他这般架势,不禁都为松风阁捏上一把汗,生怕这暴躁的老头一个想不开把松风阁也夷平了,就像当年他自己的摘星殿一样。
……
叶伯望到底没敢太过火,摔了几张桌子并几条椅凳便算那么回事了,气哼哼的跑回竞月峰,不解气,又把自己的摘星殿打砸一通,连叫带骂的闹了一夜没消停,第二日早早的把水二柱叫过去,跟她问清楚当初那“鲁大师”的特征及样貌,掉头便要往山下去,还没到山脚,却被苏牧深鼓起勇气追上去询问黄泉林秘境名额的事,随即,那位金姓的弟子听得风声也忙赶过去……
水二柱事后听人说起,还以为这两人得在叶伯望跟前大打一场,以胜负来定决论,虽然这胜负显而易见--苏牧深必输无疑。谁知叶伯望在气头上,想也不想,一嗓子吼了苏牧深一句:“滚回去再炼一百年,否则别来烦老子!”
苏牧深被他吼得灰溜溜的回去了,失落了好些天,关着门躲在屋里不肯出来,期间被水二柱偷偷捅破窗户纸瞧见他窝在角落里掉眼泪一回。
朋友有难,水二柱自然得两肋插刀。她想着法子逗苏牧深开心,帮他开解,把肚里那点鸡汤和冷笑话给他说了个遍,好劝歹劝,最后总算把人叫出了房门。
苏牧深出来后虽然看着没事了,有说有笑的,却没能掩住眼底的苦楚与不甘。他开始更加拼命的修炼,不分昼夜,好好的一个俊朗公子整的蓬头垢面,眼窝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深陷下去,势头瞧着委实有些吓人,水二柱劝也劝不住。
三个月后,待境界略略稳固了,苏牧深给水二柱留下一纸道别信,悄无声息的下山历练去了,这一去便是好多年……
这是后话。
再说叶伯望走后,这日,水二柱正练功练的热火朝天,小萝把她从蒲团上踢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哭诉,说它背井离乡可怜的不像话,说它想念家乡父老,想念那方山水,也想念它亲娘锅铲下的味道。
水二柱收势坐起身来,冷眼看着它自卖自唱,半晌才听它把目的说出来,原来这家伙馋上孤青城那点丹水了!
她心下这个无奈啊,当真是天要下雨,爹要娶妻,这家伙好一口嘴,她有理由拒绝嘛?
她只得带着小东西找到浮光峰去,厚着脸皮委婉的说明了来意。
孤青城此时正教训徒弟扶一手呢,斥责他“不分轻重,不知缓急,懈怠自身修炼,终日缠身于旁人的病患小事”,从一早训到大晌午,正训得起劲,意欲责罚一顿,这听水二柱跑去说了这么回事,没有太多犹豫,转头便呵斥扶一手快去准备些丹水给水二柱送去。
扶一手虽然早前对水二柱印象不太好,但这回也算是沾她的光逃过一劫,回去后斟酌着这个“些”的量,隔日命人送了满满一桶丹水到竞月峰,把小萝高兴得呼爹喊娘,一头栽进去在里面打了几个滚,咕嘟咕嘟喝下满满一肚子,把半桶丹水喝进肚去,也不知它那细小的胃怎么装进去的。喝完它才觉头重脚轻,一个饱嗝还没打出来,两眼一闭,往地上一摊,醉死过去。
小萝这一醉醉了好些天,迟迟不醒,水二柱担心它有个好歹,慌忙把它送到浮光峰让孤青城看看。孤青城听说它一口气喝了半桶丹水,惊得倒吸一大口冷气,引得病根子上来,好生咳了一阵,咳完又把徒弟扶一手狠狠骂了一通,水二柱也得了个“不知轻重,不顾灵宠死活”的骂名,只觉这辈子没这么冤枉过。
最后,小萝暂且留在浮光峰观察救治。水二柱如今也没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孤青城就算再怎么眼馋小萝,也得照顾照顾叶伯望的脸面。况且,有那生死契的幌子,孤青城怕也只能打消七七八八的念头了。
……
这般,几日后,叶伯望回山了,手里还揪着一人。水二柱打眼一看,好家伙,真的是鲁大师也!
不过大半年不见而已,鲁大师面容已苍老许多,身形微微有些岣嵝。右颊上那根痣须不知为何几乎从根部断掉,只留下一小截,随着他身子的哆嗦不停地颤抖着。
水二柱好奇盯着那断须看了几眼。鲁大师见她看,下意识的把目光偷偷转向叶伯望瞧了瞧,模样委屈极了,似乎遭了天大的罪。水二柱心下登时亮如明镜,哎,这个混账师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