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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养生之道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转眼撤兵回国已经一年有余,皇都迎来第二年的盛夏。这天下朝之后,皇帝一如既往,坐着步辇从开皇殿去大内长春殿给母后请安。宫女掀起门帘,德光迈进西侧耳房,只见母后述律平穿着紫色薄纱裙,头上挽了高高的云髻,上面插着金花银簪,正坐在窗下的榻上修剪宫女刚刚摘下插在陶罐里的鲜花。陶罐涂着赭黄的彩釉,下半部用深褐颜料画出菱形的花纹,上半部只有底色,正好衬托姹紫嫣红的花朵。述律平从里面轻轻拈出一枝盛开的红梅,这是这个季节难得一见的稀罕品种,本来应该到冬天才开,可是精心养护下就可以夏天开一季冬天再开一季。她拿起榻几上的剪刀把它的枝剪短了一小截,重新插回瓶中,把头朝后仰着,重新上下打量。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用潮湿的丝帕擦了擦手,笑吟吟道:

“皇帝下朝了?”

“儿子给母后请安。”

“你其实不用每次一下朝就来,大臣们上完朝,一定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你谈,晚些儿来不碍的。事情多不来都没事,明天再说也不晚。”

德光知道这话言不由衷,母后一定早早就在这里等着自己来向她报告呢,要是不来不大失所望才怪。

述律平今年五十八岁了,皱纹越来越多,头发日渐稀少,而且大半都染上霜花了。可是她的身体却出奇的硬朗,耳不聋眼不花,头脑清楚敏捷。她每天用来消遣时光的最大乐趣不是插花赏景、闲聊说笑也不是含饴弄孙,而是听取朝政,参与军国大事。德光登基八年,八年如一日,除了出兵放马,每天定时请安,每天报告和请示朝政。太后虽然不坐朝,可是对天下大势、军政民政,事无巨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种嗜好成了她最好的养生补品。

德光有时想,母后大概就是因为不想失去这种乐趣,才坚持要自己做皇帝,并让李胡接班的。大哥太有主见,述律对奶奶也会差了一层。不过德光并不怎么厌烦事事请示报告,除了孝顺,还是由于母后和他的想法往往不谋而合,更重要的是,母后的见识有时在所有的谋臣之上,能为他的执政出谋划策、拾遗补缺。母后很少粗暴地批评指责、指手画脚,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对皇帝的想法和决断加以附和和赞赏,即便有不同意见也是商量的口吻,并没有让德光有当傀儡的感觉。德光答道:

“那可不行,应该一早来请安的,怕母后起得晚,才等到下朝。大臣们有事都会等着的。”

“没什么事吧?你的脸色不大好,有什么不顺心吗?”

德光在榻几另一侧坐下,摸着自己的脸颊,苦笑道:

“母后的眼睛真是厉害,什么也逃不过。”

“朝会上有事吗?为了什么?”

朝会上能有什么?大多数时间都是走个形式,君臣见个面,相互施礼问好,叫做朝贺。就是有事宣布也是事先早都商定好的,有人在朝会上发难是少之又少的事。宫女上了茶,德光端起来,吹着上面飘着的一片碧绿嫩芽说道:

“朝会没什么,宣布了几件事,都是母后知道的,健全南面官的各个衙门、整理汉人的丁赋制度、徵用汉官,加强教育,改善国子学、京学和州、县学。虽然看得出好多人不以为然,可是都没有说什么。”

“是啊,这些都是韩延徽他们提的,是为朝廷好。你们天天嚷着要打代北、山后,打下来怎么办?不能抢了就走,也不能按契丹的老法子,总要有套办法。渤海国用的是他们原来的那一套,韩延徽说那一套并不好,还是从汉人那里学去的,代北、山后要有比它更好的办法。我看还是他想得长远。”

“母后太英明了。其实从父皇就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重用韩延徽他们,并有了南面朝廷。不过从前毕竟汉人还少,好多东西都是只有个初形。说中原大乱、机不可失,天天催着出兵的都是武将,只知打天下,不懂治天下。他们现在也伸手要军饷了,军饷从哪来?看不起汉人,谁给他们种田交税?还总嫌南面朝廷权力太大。”

他说的武将们的头儿就是李胡,可是不能明说,太后事事明白,但事情一到小儿子头上就变得是非不分。只听述律平道:

“没有反对就说明他们是明白的。国舅帐的事也宣布了?没有人反对吧。”

德光又一次不得不佩服母后的记性,说过今天要说的事,她一件也没忘,心道:这是李胡最反对的一件事,被母后压着同意了,自然不会有人反对。嘴上当然不能这样说,只道:

“宣布了,母后都做好工作了,谁还会反对,不过倒有人提了个建议。”

“什么建议?”

“北府夷离堇的鲁说,不如以后不要什么国舅帐了,皇族婚配何必非在一帐中选,应该什么人都可以,就像汉人似的,宰相之女、武将之女、平民百姓的好人家出身都可以做皇后,公主也可以下嫁随便什么人。”

“呸,这不还是反对。有没有人骂他。”

“他是成心捣蛋,有人撑腰,谁敢骂他。”

述律平一听就知道撑腰的人就是李胡,便没脾气了。所谓国舅帐的事,指的就是正式将忽没里所属的帐族归入国舅帐的事。

忽没里的爹叫铎斡里,他的伯父叫拔里谐里,拔里谐里的妻子撒葛只生了两个儿子,取名敌鲁和室鲁。后来拔里谐里死了,撒葛只改嫁给了拔懒月椀,又生了五个儿女,其中的二女儿就是当今的太后述律平。因此述律平和敌鲁、室鲁是同母异父的兄妹,而和忽没里完全没有血缘关系。契丹从阿保机称帝开始建立皇朝,皇室的婚姻制度是在过去族与族之间相对固定的婚配基础上草创的,只规定了皇族和后族,又称国舅族,世代通婚,皇族和后族共享天下。这是因为述律平对契丹王朝的建立做出了非凡贡献。这种婚姻制度既是为了保证皇族的权利不外流,也是为了杜绝族内婚的陋习。为此皇族和后族还为自己冠以了姓氏,皇族以本族起源的地方为姓,唤作耶律,国舅族则取了崇拜的人物萧何的萧姓。

按照这个规矩,忽没里一族就处在一个尴尬地位,它和述律平没有血缘关系,但和述律平的母亲有。萧敌鲁和萧室鲁横跨在两族之间,将两族的血脉连接了起来。忽没里一族官做得最大的就是他本人,他也是最希望能够堂堂正正跻身国舅族的一个。这并非为了无聊的虚荣,而是直接关系到他的子孙后代能不能与皇族世代通婚,分享帝国半壁江山的大事。忽没里的小儿子虽然在萧室鲁的大力撮合下和公主定了亲,他也得到了萧姓,然始终名不正言不顺。皇帝为了笼络这个最信任也是最得力的大臣,竭力想圆他的梦。德光虽贵为皇帝,然想做成这件事也并不容易,费了多少心机,才促成大惕隐司提出议案,并得到了太后的支持。而这件事最大的反对者就是太子李胡。表面上的理由是血缘问题,实际上是因为忽没里为皇帝羽翼,也就成了他的眼中钉,他怎么肯让这个死对头土鸡变凤凰呢。

述律平变成嗔怪小孩子的口气:

“真是胡闹。什么人都可以做皇后,那以后契丹成什么人的了?我听说那个什么李亚子,立的皇后就是个乐户女子,怪不得他们李家会败。你怎么说?“

“朕说让他写一个奏章上来交给大剔隐司去议。”

“好,看他写不写。用不着理他,你刚才说有心事不是因为朝堂,那是因为什么呢?”

德光欲言又止,想了想才道:

“皇后过世一年半,下葬也整整一年了,不知道她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明天没有朝会,儿子准备带孩子们去灵前祭扫,给她烧一炷香。想起来不免伤心,就叫母后看出来了。”

“难得你这么长情,温儿看到一定会高兴的。如果她还在,今年应该三十整了吧,这么年轻,想起来怎么不让人心疼呢。你们去吧,替我也烧一炷香。”

“是朕不好,不该让母后想起这些伤心事的。”

“你不提我就不想吗?不过皇帝也别总是念着了。温儿在天上看着呢,她一定希望看到你开心。娘还想着过一段给你物色一个新皇后呢,不是急着册封,可以先选妃,慢慢看着好才封她。”

“母后,儿子不想这件事,以后也不想再立皇后了,谁也代替不了皇后在朕心里的位置。”

“唉。”

述律平叹了口气。其实德光的话只说了一半,母子再怎么同心也不是什么事都可以说的,尤其是关系到李胡。德光的确是想起了萧温,也真的要带孩子们去为她祭扫。可真正让他不痛快的是刚刚退朝时韩延徽说的一番话。老汉臣痛心地说:

“臣无能,最后一点线索也断了。稳婆的事看来查不出什么名堂,皇后的冤臣一时无法替她伸了。”

这件事从去年一回来就由韩延徽暗地里安排人密查。他们先问了马尚宫这个稳婆的来历,马尚宫说是太医院荐的。找到太医局,他们说从前皇亲国戚家接生常用她,都说这是契丹最好的稳婆,经验丰富、万无一失,从来没有出过错。循着太医局提供的线索找到几个用过这个稳婆的人家,说的都和太医局一样。这条线索就断了。但他们不甘心,便找稳婆出事前后接触过的人,没有别的发现,只能根据记录找到她的家,却发现那里早就空无一人了。问村里的人这家人去哪了,没有人知道。只打听到她的丈夫早就死了,家里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十三、四岁,女儿已经嫁人。每次她出去接生都托邻居照看儿子,最近这次她说要出远门,把儿子托付外面的亲戚照管,家里就空了。村里人正在疑惑怎么这么久都不见她回来呢。密探们又去找稳婆的女儿和儿子。女儿好办,嫁到哪里总有人知道,找到她家,女儿一口咬定好久没有回娘家了,不晓得母亲去哪了。问她有没有见过弟弟,她说没有。从她的女儿那里问出了所有近亲的地址,一一去找都没有结果,各人的街坊邻居也称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年轻人。延徽道:

“如果是稳婆干的,她做这种事只能是为了儿女,即使不是主动也是被逼的,线索只能在她的儿女身上找,可这个儿子就像空气蒸发了似的没有了。本来想暗中盯住她的女儿,看她有没有反常之处,或者她的弟弟会和她联系。可是现在连这个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断了?这个女人死了?”

“对,被人毒死了,连她的丈夫一起,大概是有人下了毒在饭里或水里。可是没有抓到凶手。”

德光当时就是一阵心悸,老汉臣也是同样的心情,说道:

“这就更说明事情不简单。可是一时查不下去了。老臣向皇上交待一下,但还是会派人继续想办法。”

德光听了这番话觉得心里赌得喘不过气来,更加心疼过世的皇后,也更恨那个幕后下黑手的人。为什么丧尽天良要除去皇后,难道就是因为她会向太后撒娇,争取自己儿子的地位。可是太后明明是偏心的,太子的地位都到手了为什么还不放过皇后?难道是怕太后变卦?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什么做不出来呢。有人说太子会等不及顺位继承,说不定会造反篡位,他本来还不太相信,现在是确信无疑了。

见母后无话,德光正想告辞,忽然一阵橐橐皮靴声在门廊响起,一个人急急火火闯了进来,兴冲冲大喊:

“母后,皇上,唐国又乱了,赶快出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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