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林无边无涯……
甄臻睁开眼睛,使劲揉了揉,想要看清周围的事物。然而一眼望去,四周都是黑蒙蒙的。除了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感觉身下潮湿一片,身上凉飕飕的。好似有风,却又感受不到从那里吹来的。甄臻立马起身,伸手去触摸周围,这好像是……草地?
这不是医院!
这是哪里?
为什么会在这?
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难道………失忆了?
甄臻凭着自己的直觉,开始向四周探寻。总不能一直呆在这个鬼地方吧,可是越来越让人心慌。
恐惧就像是深冬冰水,迎面浇下来,让人从头寒到脚底。
甄臻也不知道摸索着走了多远,觉得脚下酸痛,索性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难免有些急躁:“有没有人啊!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鬼地方!”
四周还是黑蒙蒙的,没有一丝光亮,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实在是让人泄气!
算了!干脆就坐在原地,等天亮也好。
“不对!就算是黑夜,也不应该黑的这么彻底?天气再不好,也应该多少有点月光吧。这个鬼地方连一个星星都看不到。”甄臻突然想到了什么。
“难道是…………我瞎了?”
想起自己早已签署的器官捐赠协议……
“我的眼角膜被取走了?”
一个癌症患者,除了能捐眼角膜还能捐什么呢。
想到这,就不由自主地会想起李凯。
想起李凯去世前的日子。
一起聊天,一起吃饭,一起打游戏,一起…………
李凯的声音那么好听,最喜欢听他给自己讲那些天南海北的故事,讲历史,讲世界,讲宇宙……无论他讲什么,自己都爱听。
那个时候,哪怕他讲的是数学题,甄臻都觉得十分有趣!
本来甄臻是没有想过要捐赠什么器官的。
也是因为李凯!
若不是那个人不肯捐献骨髓,李凯就不会死,他本来……是有活下去的希望的!
得知李凯去世的那个早上,她并没有想象中的悲痛欲绝。只是觉得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恍恍惚惚的,好像伸手一抓就会碎。
后来甄臻咨询了医生,便捐献了自己的眼角膜。
“不对啊!器官捐献需要等我死了才能进行。”
“不会是我已经…死了吧?所以没了眼角膜的我,要做一只瞎鬼?”
坐在地上思来想去也没什么结果。心里又慌的不行,决定还是起来继续往前走走看。兴许还能找到点希望,心里还能踏实点。坐着干等着也确实没等来什么,反倒让人更心慌。
说走就走,鼓起劲儿,还是朝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往前走。
似乎冥冥之中有人指引自己就应该往这个方向走下去。
也不知道又走了多久,觉得两条腿都快走断了。
就在甄臻浑身疲乏,将要瘫倒在地上的时候,忽然发现前方似乎有隐隐的光亮。
这一刻,大脑就像被打了鸡血一样,也顾不得什么累不累了,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向前奔去。
光线越来越多…越来刺眼……到最后金光闪闪。
“这也……太浮夸了吧!”
道两旁竖着十八根路灯,齐刷刷的两排,复古的工艺,路灯看上去像是镀了金,灯身上镶满了相同大小的钻石,嵌成图案花样。既起到了装饰作用,又让这条路更加通明。顺着路灯往前,是一座雕栏玉砌的奢华宫殿凌空拔地而起。
甄臻觉得眼前的一切并不真实。甚至怀疑自己刚刚经历的是不是在做梦或者是得了臆想症。
蹑手蹑脚的走上玉石台阶,站在镀了金色且镶了墨绿宝石的大门前面,伏耳趴在门上,却什么也没听见。
甄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重新捋了捋头发。轻轻地敲了敲门。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仍然没有人来开门。
随手一推。
嘎…吱…
门竟然开了。
***************
“……这么多人?”
眼前的这一番景象着实令人咋舌,门外连个虫子叫都没有,门内倒是逐队成群好不热闹!
这边有一群人在那哭天抹泪,那边一堆人却规规矩矩的排起了长队,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看这布置,倒像是……酒店大厅?
正当甄臻站在原地,百般费解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了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人长得是……真黑啊!
黑黝的皮肤偏偏还搭了一身纯黑色的职业西装,若是没有身上露着的那点白衬衫,出了门估计都认不出来这是个人。
女人反倒是长得白白净净,好看的很。一身职业西装套裙,说起话来也温温柔柔的:“您好,这位女士。请跟我到前台登记一下您的个人信息,感谢您的配合!”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您必须要来的地方。”
“……………”
“那…你们要带我去哪啊?”
“当然是您该去的地方。”
“……………”
“我…我想回家,我出来这么久家里人肯定着急了”
“不用担心,他们知道您在这里。”
“……………”
说话间,两人便带甄臻来到了旁边的一组空桌椅,示意她坐下。随后拿出来一张表格:“您好,女士。请您如实填写这张表格,如果因为您的错误而产生的不良后果,我们将不负任何责任,希望您能理解。”
表格很简单,无非就是姓名年龄出生地这种基本的个人信息。
随后,这两人拿着甄臻刚填写完的信息表格相互对视了一眼,神情看起来却有些怪异:“好的,甄小姐。请随我来这边排队,等待核实员进行核对。”
“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甄臻问眼前的女人。
女人长得很妩媚,说话间还随手撩拨了一下耳边的长发:“我的本名我也记不清了,在这里大家都唤我无常。”
“那这位先生呢?”
“也叫无常。”
“……………”
见到甄臻老老实实的在核实柜台前排着队,无常先生和无常小姐便转身离开了,不过仍能听见女人对男人抱怨道:“你说你好好的非得换这什么西装,穿的跟个黑水鬼一样!耽搁了接人,还好人家自己来了。这要是被主任知道了,肯定又要说什么玩忽职守,这个月的奖金又要被扣了!”
“这个月不是绩效考核么,我寻思穿的正式点。”
“快点走吧!刚才主任来消息说下周工作计划出来了,让咱们去领任务呢。这要是再晚了,好活儿都被他们抢走了。”
“……………”
排队的人并不多,就是排在前面的这位老大娘太聒噪了些,甄臻心里抱怨着,一直拉着自己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喋喋不休。
“哎哟……姑娘,你今年多大了?看你这模样大概跟我孙女一般大,我真是舍不我的孙女啊!”
“你这么年轻,真是可惜了!”
“……………”
幸亏人不多,很快就排到了前面这位大娘。她把表格交给柜台后面的核实员,核实员在电脑前看了好一会,才打印出厚厚的一沓纸,递给她说道:“您自己确认一下,没什么异议就在下面签字,如果有什么问题请到申诉台进行申诉。”
大娘捧着那厚厚的一沓纸,一边翻看竟一边哭了起来,最后又一边签字一边说道:“我没什么异议,我就是舍不得我孙女。”
排到甄臻时,她像大娘一样,把手里的表格交给核实员。
核实员在电脑面前只略看了一下,就打印出十来张纸,厚度明显比大娘少了一大半。他递给甄臻时还是那句话:“您自己确认一下,没什么异议就在下面签字,如果有什么问题请到申诉台进行申诉。”
翻开纸张一看,惊的目瞪口呆。
六岁撵着邻居家的猫跑了半个社区,给猫的心理上留下了深度阴影。
七岁打了邻居王大婶家的孙子,犯有暴虐罪。
八岁往老师的茶杯里放蚯蚓,不敬师长。
九岁………十岁………………十一岁……………
一张张纸上写满了甄臻的生平过往……和评语?
三十三岁,寿终,死于疾病。
“有什么问题吗?”核实员大概是看她半天没有动静,呆滞的站在柜台前,于是出声提醒道。
“我……真的死了?”
“按照您的灵魂设定,寿命不能超过三十五岁。您已经圆满的完成了这一世的宿命,如果没有其他问题,请签字吧。”
“不行!我要申诉!”
“那请前往申诉台进行申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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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诉台并不是一个台子,而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位黄脸长须的大爷,还穿了一件……碎花衬衫。
甄臻进去的时候听见他正在打电话:“小美,你别生气啊,你都好几天没理我了。”
“不就是一个包嘛,等这个月发了奖金咱就买!好不好?”
见甄臻进去,他立马正襟危坐,俨乎其然道:“好了,这个事情就按我说的办,我这边还有其他工作要忙。”然后立马挂掉电话,转而说道:“是甄小姐吧,您的资料刚才核实员已经传送过来了。您有什么要申诉的?”
“我觉得你们的评断有失公允!”
“怎么会,我们可是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原则,你这是在质疑我们的职业操守?”
“六岁撵着邻居家的猫跑了半个社区,给猫心理上留下了深度阴影。那只馋猫整天来我家偷鱼吃,可怜我家一缸小金鱼那么活泼惹人爱,就这么被它吃进肚子里去了,到底是谁给谁留下了心理阴影?”
“七岁打了邻居王大婶家的孙子,犯有暴虐罪。当年她孙子总是恶作剧作弄别人,王大婶却笑着说他家孙子年纪小,从不苛责。我暴虐?我只恨当年下手太轻了些,真应该多揍他两下!”
“八岁往老师的茶杯里放蚯蚓,不敬师长。呵!那个体育老师经常辱骂学生,心情不好还变着法的体罚我们,这样也配称作老师吗?”
“你不去问他们的罪,现在反倒来怪我?”
“还有最重要的,为什么我的寿命每次都不能超过三十五岁?你们这样做也太残忍了吧!有没有点人道主义精神!薅羊毛也不能可我一个薅吧!”
申诉官:“……………”
面对申诉官的沉默,此刻的甄臻是生气的。口干舌燥的说了这么多,他竟然连个屁都不放!就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她。
既然已经变成了鬼魂,那就要拿出做鬼的气势。
如此,甚好!
甄臻立马回复给他一个坚定而带有挑衅的眼神。也直直的盯着他,比气势自己是从来不服输的!
不曾想申诉官这个黄脸大爷竟在下一刻笑了起来……
随后又正色庄容道:“猫偷了你家鱼,它犯了偷窃罪,这并不影响你给它留下阴影。”
“邻居家的小孩作弄人,他犯了恶行罪,是他的罪过。并不影响你打他的时候你的暴虐。”
“老师没有师德,是他犯了恶业罪。你往老师杯里放蚯蚓确实没有尊师重道。他们的恶行自有惩罚他们的业果。”
嘿!这老大爷,倒是会能言巧辩!不愧是申诉官。那又怎样,无论做人做鬼,总得讲个理字吧
“那我觉得,我就是惩罚他们的业果!”
“你的想法倒是也没错。以上问题我都为你做出了解答,至于你为什么活不过三十五岁,这个问题不在我的工作范畴之内。如果你对此仍有异议,那么可以去司命阁进行申诉。”
“自然是要去的!”
“我可不想下辈子仍活不过三十五岁。”甄臻在心里犯着嘀咕。
只是不知为何,申诉官蜡黄的脸上隐隐的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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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司命阁……可真高啊!
望着眼前这高耸的楼阁,甄臻不禁问身边的小童:“楼里有电梯吗?”
“没有。”
这小童是申诉官派来为她引路的。
“那…司命君在几楼办公啊?”
“司命君通常都在四十九楼。”
“这楼一共有多少层?”
“四十九层。”
“……………”
见到司命君我真想问一问他,每天爬四十九楼……不累的吗!
“我能不能……不爬四十九楼?我就在这楼门口守着,等什么时候司命君有空出来,我再跟他申诉。你看这样可好?”
甄臻眼巴巴的看着身边的小童,十一二岁孩子的模样。自打在黑雾林醒来,这一路奔波来到这已是疲惫不堪。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又要爬四十九楼,这不是要命吗!就算是做鬼也不能这样做吧!
可是小童摇了摇他的小脑袋瓜:“不行,但凡找司命君申诉,都要爬过这四十九层楼,才可以进行申诉,这是规矩。少爬半层都视作你主动放弃申诉。”
“你们这是故意的吧,成心不想让人给你们找事是吧!”
“你若是真有冤屈,真有诚心,区区四十九楼而已,爬过了就可以进行申诉了,这有何难?”
“…………好!……我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