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璃一觉醒来,已是次日晌午,高挂的烈日透过月影轻纱幔帐渗进床榻,竟如月光柔和。
萧月璃的烧在清晨便已退去,此刻的意识已然清醒,只觉膝上仿佛被什么束缚着,微微一动便钻心的痛,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声也惊醒了守夜的冬晴,冬晴掀开幔帐,见主子苏醒,眸子闪了闪便又落下泪:“娘娘,您的腿有些日子不能动了,您要什么吩咐奴才便是。”
冬晴话音刚落,萧月璃便闻到那熟悉的龙涎香,接着风尘仆仆的帝王就出现在她视线里,身后随侍的秋落手中还捧着一碗清粥。
韩君墨本是批乏了折子才来探望萧月璃的状况,不料竟正好看到她苏醒,便将担忧掩藏,含笑坐到她身旁,嗔道:“伤的这样重,看你以后可还敢任性。”
萧月璃莞尔回应:“因为有皇上宠爱,臣妾才敢任性,臣妾的腿……”
萧月璃试探着坐起身,可刚一动便被冬晴扶住,萧月璃见到冬晴那一双红肿难消的眼睛,心下对自己的伤势也猜到了大概。
心头苦涩转瞬即逝,萧月璃挂起淡然的浅笑,平静的仿佛在说旁人的事,看不出一丝伤心或悲愤:“是臣妾自己不中用,旧疾复发险些累及太后清誉,皇上不怪罪就是臣妾之幸了。”
帝王眼中噙满笑意,接过秋落手中的清粥,一勺勺喂进萧月璃口中,语气同样淡然如水:“废了双腿叫你长长记性也好,朕已命内务府加紧赶制四轮车,方便你出行。”
萧月璃靠在床榻上,享受着帝王的温柔,隐隐觉得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了,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帝王看着萧月璃喝完了粥,才屏退了众人,大掌抚上萧月璃隐隐渗血的伤口,轻轻按揉:“朕听御医说,你的腿本不严重,只是有些感染,但你的寒症却是真正的病根,每逢季节交替、气候变化之时,你就要受罪了。”
萧月璃苦笑,她的寒症是多年前染上的,那年官兵糟蹋村子,乡亲们都是在山洞中过冬,时逢寒冬腊月,她又年幼,才会寒气入体,又因家境贫寒不得名医诊治,只能草草了事,才将病情耽搁了下来,如此年复一年,倒是越发严重了。
萧月璃抚着平坦的小腹,眼前浮现出她刚入宫时,在御花园初见瑶儿与二皇子的情景,耳畔回荡着帝王当日的戏言,与她衷心的回答。
萧月璃的心口一阵抽痛,直直盯着帝王的侧颜,脑中天人交战,似是挣扎了许久,才沉重的开口道:“皇上,臣妾……不想有孩子。”
韩君墨面色一僵,仿佛想到了什么,却故作轻松的问道:“朕虽然很想与你有个孩子,可你不愿,朕也无法勉强,只是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个?”
萧月璃握住帝王的大掌,眸中含着摇摇欲坠的晶莹,哽咽着道出实情:“臣妾染病之初,母亲便带臣妾去村医那里看过,村医医术不精,治不了臣妾的病,他告诉过臣妾,臣妾的寒症若精心调养或可痊愈,若体内寒气扩散,便会影响臣妾生育……臣妾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村医说,以臣妾的身体状况,即使有了身孕也未必保得住,即使保得住也未必能平安生产,就算上天庇佑,臣妾能顺利诞下麟儿,可孩子却未必活得长久……”
帝王静默不语,耐心的听着萧月璃的话,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萧月璃吸了吸鼻子,强扯出一丝笑容,却怎么看都是苦涩万分:“臣妾不是不想生,而是不能生,失去至亲之痛,臣妾实在害怕,所以臣妾宁愿一生都不做母亲,也不要眼睁睁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帝王仍沉默着,墨玉般的瞳孔被愧疚填满。
萧月璃低声抽泣,引着帝王的大掌抚上自己小腹,热泪滴在帝王虎口,似要将他冰冷的心融化:“皇上,臣妾的肚子永远都不会大起来,这是臣妾自己的选择,臣妾知道皇上很想让臣妾有亲生子嗣傍身,可臣妾求皇上别再将臣妾一人留下,臣妾不想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更不想将命搭在产床上,这道鬼门关,臣妾不愿过。”
韩君墨并非女子,虽无法体会生产之痛,但毕竟已为人父,也在产房外守出了经验,回想当年许依兰生产时的撕心裂肺,便知萧月璃所言不虚。
柔弱如许依兰都难熬过那道生死劫,何况是本就不易生产的萧月璃,当真是会搭上一条命的。
韩君墨自然不愿好不容易寻回的亲人,因为自己一己之私就将性命赔上,就让她这样待在自己身边一生也好,无牵无挂也是一种福分。
思及至此,帝王便释然了许多,轻柔的拭去萧月璃的泪水,莞尔道:“在你身子调养好之前,朕不会勉强你生子,若你身子痊愈了,子嗣的事咱们就随缘可好?”
萧月璃被帝王的固执弄的哭笑不得,愤愤的将眼泪抹在龙袍上,帝王也忍俊不禁。
帝王含笑注视她,却忽的想到了什么,疑惑询问:“这又没有旁人,你对朕怎么还一口一个臣妾的?岂不又生分了?”
萧月璃嘴角抽搐,握住帝王的手又紧了紧力道,黯然道:“太后教导臣妾隔墙有耳,在这皇城内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皇上你可以纵容,臣妾偶尔也可任性,却不能一直忘了分寸,皇上总有护不到臣妾的时候,臣妾得学会谨言慎行,才不会给皇上惹麻烦……”
不待她说完,帝王的脸色就已渐渐阴沉,萧月璃自是明白帝王不愿因此而束缚了他们之间,那好不容易才缓和的关系。
萧月璃换上笑颜,柔声继续道:“臣妾当然知道皇上不怕臣妾惹麻烦,臣妾也信皇上会护着臣妾,可皇上也不希望臣妾成为众矢之的而受到伤害吧?”
韩君墨无奈叹息:“就你歪理多,既受了伤那便好好养着,你这腿……得正经养些时候,切莫心急下地走动。”
“臣妾遵命。”
萧月璃心底灌进一股暖流,尽管下一刻就被她素来冷漠的心冰冻,但这股暖意也曾存在过,哪怕只有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