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城没敢直接去总部,他怕被风神社控制。去往旭川第一分部的路上,他想起了昨夜南明修的话:“这不是写小说拍电影,我是人,我有感情,可我更有原则!”白锦城气极,心中咆哮了一句“你没救了!”,便转身离去。
这一带山多,白锦城在荒山中跋山涉水,还是没能找到分部。偶尔看见几个鸟居,神社,或者看见几个农人,又不敢开口问。问了也没有用,他不会日语,英语也带着浓重的中国地方口音,除了南明修,别人听不懂。此时白锦城手中只有一张地区地图,还是出机场后跟别人比画了半天才买到的。
不得不承认,他迷路了。他发现,自己离了大哥,什么都做不了。他开始后悔,后悔昨夜的冲动糊涂。南明修不来日本一定有他的道理……
“什么?白哥哥去日本了?!”犬山樱葬脸上的表情堪称崩溃。南明修神色憔悴:“嗯。”“院长让我一直跟着他的……”樱葬捂着头,难以置信。“怎么了?”
“他……有危险!!!”
“什么?!”南明修深陷的黑眼圈透出怔惊。犬山樱葬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白哥哥……我要回日本……回日本……”“樱葬!”南明修喊了一声,樱葬抬头,碧蓝色瞳中盛满了晶莹的泪水。“到底怎么回事?!”“学长,你觉得水牙王瞳被风神社发现,他还回的来吗?!”
南明修脑中又想起八年前的事。
“你知不知道那件事经过发酵,变得有多么可怕!党争!他会死在党争里!”樱葬情绪失控,声音超出咆哮。南明修彻底惊呆,他知道樱葬口中的“那件事”。“学长,快,快去请示院长!立刻,立刻出发!”犬山樱葬精神被击垮。
白锦城疯狂擦着汗,虽然山上比其他地方凉快些,可是走来走去,加上太阳直射,他觉得自己快被烤化了。
连个鬼影都看不到?!!!白锦城直接瘫坐在小径边。这条小路曲曲折折,杂草丛生,大概是被人踩出来的。白锦城看了看轮子已被石子磕坏的拉杆箱,叹道:“早知道就背个包出来……”突然好想大哥,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有准备,可自己……
等……一下!!!远处好像有一个小木屋?!神祠?!管它是什么,先让我休息一下好啦!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白锦城开始向着那座神祠狂奔,哈哈,终于……能休息……一下了!
走近才发现,这是一件有门有户,格式规矩的木屋,上面还挂着一块匾,用日文写的,看不懂。完了,又是一间人家。
木门突然开了,走出一个小男孩,看到白锦城,一惊。男孩约莫七八岁的年纪,身形较瘦,但很壮实。他穿着一件藏青色法披,加上黑色缠腰布,英气逼人!白锦城咽了口唾沫:这么小就长这样,长大了会帅过南明修,帅死人的吧……
男孩上下打量了一下白锦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管不了那么多了,渴死了!白锦城随男孩进了屋。白锦城还算懂规矩的脱下鞋子,随男孩在几案前席地坐下。白锦城四周扫了一圈,从外面看这屋子很小,没想到里面如此之大,不过大部分隐藏在阴影中……这间屋子……建在山体内部?屋内装饰得很高雅:印着竹子的裂纹白瓷茶壶,日式插花,还有不少书画挂于墙上,整个屋内飘着一股幽香。
“说吧,你是谁?”男孩神情严肃地说,“怎么会找到这里?”竟是标准中文。白锦城一边暗暗佩服,连日本山里人都会中文,文化水平真高!一边答:“我叫白锦城。”反正这大山里,也不会有人认识自己……“奥,白锦城学长,久仰久仰。”
他认识我?而且他叫我“学长”……难道……这里就是……没想到迷路竟迷到了分部!
“你为什么……?”
“哈,我的能力是千量·纸鹤。我三岁时,看过中国夜行院人员报表,记住了而已。”男孩知道白锦城的身份后,轻松了许多,笑意盈盈,溢着万千阳光的微笑。“千量?超巨型记忆能力?”白锦城也轻松了不少,反正这里离东京太远,风神社总部还监控不到自己,现在的他,有一种找到组织的归属感。“是顶级记忆能力哦,学长。”他笑着纠正白锦城的学术错误。、
“是这样……你叫什么?”
“我叫……源竹曲。”
白锦城的心咯噔一下,源竹曲?!心中某块储存记忆的地方再次被敲响,源竹曲?!源竹曲?!源竹曲?!“你怎么能叫源竹曲?!”白锦城在努力控制情绪。男孩看到他的神情,有些吃惊:“我……原姓宫本,后来改姓源。”白锦城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也没有心思再去追问。
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碰撞,激起回音:源竹曲。映出了那张脸。七年了……你在哪儿?你还活着么?你是不是她?你……
万千思绪在游荡。
平复思绪后,他决定先跟眼前这个男孩打交道:“这里是旭川第一分部?有多少人?”“对,旭川第一分部,又叫山间云隐。多少人嘛……两个,一个我,还有老头儿。”源竹曲给白锦城沏了一杯茶,“看你渴坏了,先喝茶吧。”白锦城不懂日本人的茶道,端起小茶杯一饮而尽:“就两个人?”“对啊,不然怎么叫‘山间云隐’。”源竹曲给他续了一杯茶。白锦城这回没有急于喝茶,而是先问:“那另一个人呢?”“啊,老头儿,他去砍柴了。”他耸耸肩,笑得很撩人。
“你没有……父母吗?”
“我妈生我时死了,我爸……在中国,我从里没有见过他,不知他死了没有。”平淡,平淡的出奇,仿佛生死对他来说,不过睁眼闭眼的简单区别。“那山间云隐的主人是你的谁?”源竹曲听到这话,爽朗的笑出声:“山间云隐,我是这儿的主人。你说的老头儿,是我师父。”“师父?”“对啊,老头儿把我养大的。”
说话间,木门开合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背着柴火出现了,他看了一眼白锦城,笑着说:“来客人了……”源竹曲回答道:“是啊,夜行院来的学长,快把昨天打猎得的鹿肉烤出来吃,学长肯定饿了。”白锦城低下了头,因为他听见了自己肚子叫的声音。
中午,阳光悄悄移向窗边的盆栽。病床边的桌上,放满了学员们前来探望送的礼物和鲜花。宫羽伏在床边,轻轻睡着了。苏雪啼的脚动了一下,惊醒了床边的男孩。他起身,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退烧了。苏雪啼慢慢睁开眼睛,眼波清澈,像春日拂开了雪,融化的溪水。“你醒了……”他的声音中,怒火消退,只留下关切和沉重的疲累。
好像一场梦破碎,她所见的,都是幻象。泪水安静地滑过眼角,悄悄润湿了鬓发,染湿了枕头。宫羽背过脸,嘴角抽搐,努力克制。他端起保温盒:“来,喝点粥。”苏雪啼无言地摇头。美丽的脸庞憔悴而没有血色。“你现在很虚弱,吃点东西。”宫羽把勺中的粥吹冷,“乖,吃一点。”裹着纱布的右手有些颤抖。苏雪啼顺从的坐起来吃一点,看到他的手,便问:“你的手怎么了?”宫羽摇头:“没事。”“我自己来吧。”她去拿饭盒,可是勺子已送到嘴边。就这样静静的,蚕食了时间,定格了光阴。
“源语迟在外面,还有风神社一些来看望的学员,要见见么?”宫羽问。苏雪啼点头。宫羽收拾好饭盒,打开门:“进来吧。”
源语迟先迈步走入,身后跟着铃木小岛,在后面是学员们。源语迟一脸面瘫的走到床边,放下一个徽章:“这是风神社校徽,有事可以与AI源迦伊联系。”宫羽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的校徽,他好像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风神社源语迟权力过大,甚于研究所所长龙马司一郎,而日本风神社的人工智能分析机居然也姓源……难道“源”这个姓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能够掌控大权?
苏雪啼挤出一个惨淡的无法形容的笑容:“谢谢风神社关心。”长期与外界打交道,苏雪啼知道这枚校徽意义非同小可,这是学院高层决定,而且非收下不可。宫羽看了一眼源语迟,他走出病房,铃木小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苏雪啼,犹豫之下,还是跟了出去。果然没错,源语迟能控制的,是一种至高的权威!
源语迟离开后,学员们好似暗中松了一口气,开始轻轻交谈,然后有序的上前放下鲜花,水果之类的东西,顺便和苏雪啼用日语交流几句。宫羽看向门外,那个黑色的角落里,源语迟低头玩手机,屏幕的荧光把他的脸映成黑白两色。过往的医师护士,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宫羽的瞳孔一点点收缩,怔惊,可以说是恐惧。他身上的该不会是……冥雾·神隐吧?!不,别人看不到他,但身为除妖师的自己却可以看见,他应该还没有达到十阶冥雾,成为神隐。屏蔽了除妖师以外的人类,但还不知道能不能屏蔽妖怪……所以……他至少是五阶冥雾,冥雾·暗遁!宫羽顿时觉得一种恐怖笼罩了自己:风神社,究竟还有多少高能力除妖师?!
五阶冥雾,冥雾·暗遁。
他才八岁,成为除妖师几年?为什么晋级这么快?!宫羽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是说……他的天资……完全超过自己的想象?!超过……ABC框定的等级?!超过人类天生潜能的极限?!越想越恐怖!宫羽靠在墙上,额头上已是密密麻麻的冷汗。既然他们给了我们风神社的校徽,那么想必……学院的校会联系频道已经被他们掐断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宁可打破与夜行院建立的联盟关系?日本就剩我们两个……不对,应该还有一个没回去的……路云!如果找到路云,向他打听出风神社的阴谋,那么……还有活路!两年,足够他把风神社打听好了。
等病房里的人散尽,宫羽又站回床边。苏雪啼木讷的盯着窗台上的那盆仙人球。“冥雾·暗遁。”宫羽说。苏雪啼转过头,眼神木然,问:“谁?”“源语迟。”“你打算怎么办?”“先找到路云。”宫羽突然觉得肩上担子好沉重,他不仅要活下来,他还要保护眼前这个女孩,不能成为风神社的傀儡!
他拿起校徽,启动云端AI。弹出一个悬浮窗,里面是一个脸色冰冷,穿着宽大男士和服的少女。“你好,宫羽,我是源迦伊。”语气也是机械式冰冷。有那么一瞬间,宫羽觉得夜行院的AI真是人情味儿爆表,虽然他又骚又娘又不靠谱。“源迦伊,”宫羽深吸一口气,“我们有一个学员也在日本,我想见他。”“夜行院学员路云。”立刻弹出来一张照片。“对,就是他。”
“可是据我评析,你现在体温偏高,心跳加快,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并不适合见他。”源迦伊冷漠地说。宫羽道:“我要见他。”“好,我去通知他。地点?”宫羽想起昨夜的咖啡店,那里应该是安全的,于是报出了路口地址。源迦伊点头:“好的。”于是,窗口一秒也不停的消失了。苏雪啼无奈的问:“找他就有用么?”“他知道的比我们多,而且现在多一个人总比没有帮手的好。”宫羽摸了摸苏雪啼的额头,道:“我去了,你小心一点。”
看到宫羽离开,苏雪啼立刻翻身下床,冷哼一声。
打开柜子,里面倒出一个人形物体……苏雪啼!气息弱到几乎没有的,浑身冰冷的苏雪啼!她把苏雪啼拎到床上,顺手搭上被子。床上的苏雪啼还在昏迷。那个女人脱下病号服,里面竟穿着传统的忍者服饰。她伸手触了一下脸颊……脸竟发生变化!她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她……有……易·惑骨的能力!
“泽野,干得不错。”源语迟推门进来。
那个叫“泽野”的女人点头:“如果你昨天晚上没有一直盯着宫羽,我也不好得手。”铃木小岛暗地里瞪她,还咬牙切齿:“泽野楚,忍者都去死吧!”泽野楚很显然听见了,她却不发作,反倒饶有兴趣的看着铃木小岛。源语迟见状,解释道:“铃木家族曾经遭到过忍者的迫害,所以……他对忍者有些偏见。”
“铃木家族的男人是武士!请不要把我么和忍者这种混蛋混为一谈!”铃木小岛吼了出来,源语迟回头看他,冰冷的眼神让他闭了嘴,可他的拳头还是紧紧的。泽野楚还是不生气,她的瞳仁泛着一种暗红,像是干掉的血色。源语迟说道:“回去吧,我们的账算清了。”“不过呀……还有一位买家要我完成点事儿……”泽野楚狡猾的拖长语调,源语迟警惕的眯起眼睛,一只手藏在了背后:“完成什么?”
“取你的人头!”鬼魅一般,突然伸手向源语迟纤细的脖子抓去!源语迟扬起一个冷笑,突然消失不见!泽野楚完全没料到他会用这一手,落了个空。瞬间,源语迟出现在她的身后,女人身形轻盈,下盘不稳,所以源语迟就在她腿上踹了一脚。这一脚看上去很轻,可是却隐约听到了骨头裂开的声音。“冥雾·神隐!你什么时候炼成的?!”泽野楚为了保命,翻身跃起,可是源语迟已经钳住了她的脖子。
源语迟语气平淡:“你以为你是谁?”泽野楚似乎被控制,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似乎无力挣扎。“你的买家是谁?”“我不……我不能说!”恐惧放大,仿佛她只要想到那个名字就会不自觉颤栗。“源家七子,是谁?”源语迟再问了一遍。泽野楚还是那句:“不能……不能说!”“那你去死好了。”轻轻用力,颈椎崩断。
源语迟已达十阶冥雾,可他在宫羽面前只显现五阶,不就是为了让他有所行动么?因为五阶冥雾……已经足够让整个夜行院为之颤抖,为之臣服!
宫羽把路云带进咖啡店。他第一眼见到路云的时候,几乎没认出来,因为他变化太大了:身体干瘦如柴,感觉风一吹就会倒。宫羽仿佛看见了他在日本风神社所受的种种折磨。咖啡店还是冷冷清清,没个人影。宫羽以为这种地方应该很受女孩子欢迎,没想到生意惨淡,便问:“为什么没人?”“现在日本除妖界形势动荡,凡是跟除妖师有点关系的,都可能被调查,谁会来除妖师的店里喝咖啡?”花泽熏笑了笑,“我说的没错吧,我们还会见面。因为你能信任的日本人也只有我了。”宫羽看了看没有人样的路云,问:“风神社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
花泽熏开口道:“你问他能问出什么?而且,这家店已经被全方面包围了,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录走。”“什么?”花泽熏指了指对面电话亭里打电话的男子,说道:“看见那个人了吗,衣续,中国人,现任风神社情报部第三组组长,是源语迟手下的得力助手。也是日本除妖界的精英,能力是谛·聆,可以清楚听见我们的声音,并通过电话传达给情报部,情报部会记录下我们所说的话……看,他转过来看我了,哟,好久不见呐,老朋友……”“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你就不怕他们吗?”
“我所属的派系与他们不同,他们迟早会来清算我的账。我躲的也够久了,不如站出来,帮你们一把,也算尽了一份绵薄之力。”
“你说……他们包围了这里……如果他们杀进来怎么办?”
“放心,他们不敢。他们只有眼睁睁的看着我把情报全部透露给你,是吧,衣续?”花泽熏向那个人影挑挑眉,“你败给我多少年了?”“好,那你给我讲讲吧,我现在……”宫羽看了一眼畏畏缩缩的路云,“也只有相信你了。”
“好,那我就先讲讲那九个派系吧。”花泽熏喝了一口咖啡,“九个派系分为云系,山系,鹿系,雨系,水系,地系,魂系,林系和火系。院长利饮汝,女,中日混血,无派系。说是中日混血,其实是个实实在在的中国人,我查过她家族谱。让她挂上中日混血的标签,还主要是为了学校面子上好过罢了。副校长橘川永上井,男,倾向于雨系。董事会中,支持各个派系的人员稳定,互相制衡。目前处于胜势的便是鹿系,执政人源语迟。我所述派系是云系,执政人源竹曲。其他的派系,你就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为什么执政人都姓源?源家权利这么大?还有,为什么那个人工智能也姓源?”
“这得从《源氏物语》说起。目前所传《源氏物语》其实已经不是原本了。真正的《源氏物语》已经流传了很久了,具体有多久,谁也说不清。《源氏物语》中不仅记载了妖怪种类,还记载了除妖师的修炼方法,还有一种秘术。据说这种秘术十分恐怖,所以不能外传。那么《源氏物语》就必须有人守护。日本除妖界有权威九系,形成鼎固的形式。所以由九系选出守护人守护。为了得到《源氏物语》中的秘术,九系就展开争斗。八年前,上一任守护者死亡,同时,九家内产生了七个新生儿。守护者就在这七个新生儿中产生。这是一场争斗,最后源语迟赢了,其他八家也千疮百孔。八年后,也就是现在,由于日本妖怪激增,鹿系统治不稳定,其他六个源子想要行动,所以时局动荡。”
宫羽沉默了。
《源氏物语》。
七个源姓孩子。
“那另外两家呢?”
“由于受到迫害,林系和水系的执政人没有留下子嗣,只有养子,因为没有血统,所以无权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