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杜鹃啼血
“你干什么——”
几近疯狂的声音,和着迎面而来的掌力。
龙雨行不知道闪避。
张力消失了。
一个人挡在面前,是谁?
韶青霜的手被一个人紧紧抓住,血红的指甲如血般鲜红欲滴。
幻裂挡在龙雨行身前。
“不要杀她。”
被韶青霜抱住的燕覆手仍是柔美的说话。
嘴角的血流下来,跟红唇一样娇艳。
“我唯一要求你的一件事,不许你杀她,”燕覆手朝龙雨行伸过手,柔声说:“你过来,我看看你,你变得那么强了,多好。”
龙雨行愣愣的走过去。
站在窗口,看着那个疯子,那么艰难的站起来。
燕覆手摸着龙雨行的脸庞。
“你要恨我就恨好了,总比一直不注意我好。”
他的手是那么温暖吗?
那有着鲜红长指甲的修长的手,是那么好看吗?
他的眼睛,是那么温柔吗?
在看自己的时候。
“只是,我不在了的话,你要怎么办?”
不舍,担心,他的眼中有这种东西吗?
那个总是若有情似无情,带着带着挑逗意味的眼睛。
燕覆手愣了一下,他看到了幻裂。
“你?你回来了啊。”惊诧只是一瞬间,马上又笑着说:“还好,你来了,雨行就拜托你了,她只是个孩子,任性的孩子。”
说着宠溺的看着龙雨行,然后闭上眼睛,那张魅惑众生的绝艳面容,那么安静,像个孩子。
不对啊。
那个疯子,她不是为了看他悲惨的模样,不是的,她想做的事帮助,如果有能力,她想帮助那个身处苦痛中的人,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自己一直想做的事?
为什么?
“呃——”
韶青霜喉咙里发着轰鸣声,和着咬牙的声音,他一直低着头,垂下的头发遮住他的脸,看不清表情。
“都怪你……都是因为你,你这个流着污秽血液的人,跟那个自以为是的仰半月一样,只会伤害他,一再的伤害他。”
“还有你——”他抬起头,他的眼睛闭着,只看到缝隙中的白色,混合着血红的东西,像烧红的铁,灼烧着每一个看到他的人,他的声音完全丧失了平日的安逸,像是巨大的洪水冲击着将垮的桥梁。
他对着幻裂喊:“你的父亲,那个肮脏的男人,你是知道的吧,他对丹做了些什么,不然你为什么要离开,那么污秽,该死的人。”
“还有仰半月!什么同父异母的弟弟,赖着脸皮来找他,来找这个从来不见过亲生父亲的人,来嘲笑吗?不知道他有多么痛苦,他也该死!抢走他,就该死!”
什么?
龙雨行溃散的精神忽然聚集起来,还是有些混沌,但是想到了,突然想到什么,是你吗?杀了半月的人。
“是的!”像是听到龙雨行心中的疑问,韶青霜重重的回答:“谁叫他带走丹的,那种人该死,你也一样!那天要不是丹跑过去,单二三就可以……”
龙雨行站起身,眼神空洞迷离。
是这样吗?
仇恨,拘禁,她低头看着燕覆手死去仍然娇艳的面容。
是这样的吗?
他说的没错,自以为是,真可笑!
她扬起嘴角,呆滞空洞的表情。
月华冰舌还是那么淡,龙雨行从身体里面透出来的寒气还是没有消散。
“尹哥哥,”像是梦呓一般的声音:“麻烦你帮我看着他的——尸体。”
“走吧,韶院主,他说过叫你不要杀我,但现在是我自己向你挑战。”
龙雨行看着地上像睡着一样的人,你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呢?得不到的爱?扭曲变形的爱?或者变成束缚的爱?
我应该早一点发现,痛苦的人不只有我一个,懦弱的却只有我一个。
“不用你说。”
韶青霜轻轻放下燕覆手的身体,眼睛开始睁开,是一片血红。
站在他身边的临舒尹几人都感觉到烈火般的炙热。
“你们要复仇吗?”幻裂没有看着他们,但是应该是对他们说:“那是活着的人为偶尔安慰自己做的事情。”
“雨行,要小心。”
幻裂前所未有的认真。
一阵狂风,三个人都不见了踪迹。
黄昏中,天上火烧一般的红艳,映照着那些被摧残凋落的花瓣。
“她虽然这样说,但是明明仇人就在眼前却视而不见,这种事情我做不到。”
楚风火看着那阵风吹向山顶,撂下这句话朝山顶跑去。
陆挥豪略一踌躇,也跟了上去。
临舒尹守着燕覆手的尸体,看到天上的红光都聚集到了一个地方,红得很不祥。
楚风火和陆挥毫爬到山腰就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力量在充斥着每个地方,感觉被压的喘不过起来。
天上仍然红的刺目。
隐隐中听到像鬼一样的嘶吼声,震耳欲聋。
龙雨行在红雾中动弹不得。
那是韶青霜么,第一次见面感觉恬静淡雅的一个人,疯狂起来竟然这么要命。他的头发变成红色,像火焰一样炽烈摇摆着,整个五官都往上吊,裂开的嘴巴发出尖利的喊叫。
不如就这样死掉好了。
生无可恋。
很难受,肌肤像被火烧,身体里却像又块寒冰,懂得五脏六腑都发颤。
好安静。
快死了吧,还是已经死了,因为周围像是炼狱一样。
这才是适合我去的地方。
想吐。
六岁时不小心看到父亲和那个叫丹的人在一起的情景,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厌恶,想马上离开。
然后师父出现了。
长大后想起这件事就是想吐。
洁癖,孤独,强大。
以为会伴随一生。
龙雨行。
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很像,到底哪里像说不出来。
她在干什么,不是在蓄势,在等死。
怎么可以。
蓝色的水波一样的光芒在红雾中流动。
“好烫啊——”
好不容易达到山顶的两个人一起大呼,嘴一张,好像灌了一口滚汤一样。
一丝凉气萦绕过来,身上不是那么烫了,是幻裂么?
不需要啊。
已经不需要了。
“幻裂小姐——”
谁的声音?
“哎呀——”
傻大姐?
尹哥哥。
对了!不能再自私了!
临舒尹在山下看到山顶红烟笼罩,忽然一阵轰鸣声,地面开始震动。
山在崩塌。
他站起身来,只看到扑面而来的泥土石块和树干,看不见有没有人影。
转眼之间崩塌的山石已经来到面前。
要死了。
这时他第一次真实的感到,生命的脆弱。
白色?
眼前突然出现是一个人。
这个人只是站着,却好像可以抵御住滔天而来的土石。
只是通体白色,头发、胡子、眉毛全都是白的,身上穿着白衣。
是无常吗?
尾声
江东的金羽县,因为有个绸缎大商而闻名,偏生这个商家又是武林世家,虽然现在已经淡出江湖,但是交情还在嘛。
所以像结婚这种大喜事,自然少不了客人的。商界的,江湖上的,有名无名都纷纷前来,临家一时之间忙了个底朝天。
临舒尹作为新郎,此时不得不面对人生中最大的一个挑战——喝酒。
亲朋好友实在太多了,一一应酬还绝对不能叫错名字,天晓得,里面好多人他都只是见过一次面而已,为什么人家都摆出一副老朋友的样子来劝酒啊?
反省一下。
果然不能对每个人都友好。
像龙雨行就应该没有那么多事。
想起龙雨行,忽然有些暗淡,这样的场合,她都不肯露个面么?
这时临舒尹又在邀请中端起酒杯。
茶?
他忽然发现自己喝的酒变成茶了。
人群涌动中他看见一张很熟悉的面孔晃了一下。
还是来了呀!
临舒尹正准备过去找她又被一群人给拦着劝酒,心中大急,有事情要说给她啊!
……
三岔坡的梨花又开了。
院中那棵被刻了字的樱树也都含苞欲放。
一个淡黄长衫的人站在树前,风吹过来,衣袂飘然。
“你换了身装束,感觉真像变了个人啊。”
身后走来一个人,浓眉大眼,一脸的豁达。
“你不去喝喜酒吗?”
黄衫人转过身来,对着陆挥豪笑得千娇百媚。
“人太多了,多得连我都害怕了。”
陆挥豪赶紧摇头摆手,他觉得临舒尹结个婚还这么受罪实在是划不来啊。
“真是想都想不到啊。”陆挥豪看着眼前一身素雅打扮的燕覆手,感慨说:“你的亲生父亲竟然会是仰孤光,传说中的武圣。”
他记得临舒尹跟他形容当时的场景。
“我从小到大只看过他写给我的一封信,有十七个字。”
燕覆手笑得云淡风轻,像在说别人的事。
“应该是不懂得表露情感吧。”
不然呢,假如真的无情,为什么要出现,用自己毕生的修为,以自己的性命,换来自己儿子的一条命。
“是啊。”
燕覆手少有的感叹。
“你该不会想在这里常住吧?”
陆挥豪看看樱树,又看看门外的大槐树。
“我在这附近从新找了一所房子了。”燕覆手笑道。
“那个龙什么你见着她没有?她肯定还活着呢,山就是她和幻裂小姐合力搞塌的,当时我和楚风火就像什么东西似的被拎出来,结果两人找了个地方把我们一撂就没影了,那可是她嫂子啊,”陆挥豪摇摇头说:“反正我是决定要去找我的幻裂小姐。”
你找到了也没用,燕覆手很想说,但他只是捻起一片飞来的花瓣柔声说:“我就在这里,她要回来自然就会回来。”
“好多人啊。”
幻裂站在树上远远看着临家的热闹。
“没办法。”一个身穿黑衣的人跳上树来,和她一起看了一眼临家,散漫的说。
“你不回三岔坡去看看?”幻裂笑着问身边一脸漫不经心的龙雨行。
“不必了。”
龙雨行眼光瞟了一眼三岔坡的方向。仰半月也好,燕覆手也罢,跟三岔坡有关的人如今只剩自己一个,没有必要去睹物思人,一辈子都不想再去那里。
“那就快走吧。”
“你在躲谁吗?”龙雨行忽然很有兴致的样子。
“怎么可能。”
“这是要去哪里?”
“不知道,随着风走吧。”
“……”
风吹着树叶,沙沙的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