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虽失去了那双窥视之眼的感知,可他看着那袅袅散去的青雾,却笑了起来,笑得像个含着奶糖傻笑的幸福孩子。
“还可以是……我们!”萧远轻声呢喃,笑得越发绚烂:
“我早该想到是你的!”
既然已猜到提醒自己的人是谁,这一仗,便没必要再打下去了!
虽然萧远很想继续回溯,看看这四人的宇宙文明是如何消亡。
但既然他们五人是受她相托而来,总要留点颜面才是。
萧远大袖反挥,把颠倒因果法则拨乱反正,同时逆转熵减为熵增,被他反禁在时光回溯之中的四圣,脚踏时间长河,以比时光逆转快无数倍的运动速度,重回到时光尚未逆转那一刻。
时光回溯时,虚空之花其实一直都绽放在太衡上空。
就像宇宙壁垒一般。
宇宙逆熵回溯,回溯的只是宇宙内质能,无关宇宙壁垒。
时光回溯中萧远和黑龙释放弦世界填补空缺,相互较量,虚空之花其实在变大缩小之间不断变换,但因为是八维空间,甚至已经隐隐触摸到九维高度,陈清辞四女看不到它的变化。
此时五人从过去归来,陈清辞四女看到萧远无恙,才齐齐放下内心担忧。
鬼灵、黑龙、和极宇大帝三人引以为傲的神通伟力被萧远轻描淡写破去,已然再生不起丝毫反抗之心,只是看怪物一样看了萧远一眼,那眼神……
好像刚刚嫁过来就被婆婆摆了一道下马威的委屈小媳妇,老幽怨了!
旋即,三位大能才各自收敛心神,陷入顿悟之中。
真正修行之人,便如真正做学问的人一样,越至高处,越觉得自己渺小无知,越觉得往前再进一小步都需要浩浩时光和莫大机缘。
到了他们这等境界,用“万世之逆旅”来形容那份艰难求索,也毫不为过。
如今与萧远一战,被萧远破去神通,看到自身破绽的同时,也看到了萧远的破法神通,看到了自己再次进步的前路,又岂能放过这场顿悟?
只有虚空帝那朵虚空之花,仍旧横亘在太衡上空,无法分辨是绽放还是收缩的花瓣轨迹愈发迅疾,如层层涟漪在夜空中荡漾,渐渐拔高,如虚空泉眼汹涌泉水。
花蕊中心显出背负虚无色八对羽翅的大帝真身,双目中似有虚无焰火烈烈燃烧,战意盎然,浑身激动颤栗,紧盯着萧远,似在说:
小子,你不是挺牛逼吗?有本事连我的虚空之花一起破了呗!
这是强者遇上更强者时的渴战之心,也是强者追求更强的磐石砥砺,不分出胜负高下,很难扑灭这股掀天战意。
当自我探索无门时,与比自己强的对手放开一战,反而能看到破障机缘!
萧远无奈搓了搓手,他其实也很手痒来着。
虽然笃定自己能百分之九十九破开虚空之花,但就是那百分之一的未知,便能让他有所收获。
但萧远终究是是极力忍住了,温言劝道:
“前辈,我不是不n……想破你的虚空禁锢……”
萧远硬生生把瞬间便会点燃火药桶的“能”字吞了回去,把笃定的“能”字改为不确定的“想”字,避免虚空帝受激炸毛:
“只是前辈的虚空花已经长出第九维花瓣,想要尝试破解,必然是一场九维时空的战斗,尤恐被诸神察觉,还望前辈见谅。”
虚空帝却依旧战意不减,嗤鼻冷哼道:“你小子万法同修,一身浩瀚伟力莫测境界,会怕那些我都敢不放在眼里的寄生虫?”
萧远苦笑,朝虚空帝躬身抱拳道:“我虽不怕,但我既然回到人间,便不得不为人间考虑,终究不能像四位前辈这般自在随心,请前辈体谅。”
虚空帝扭头看着陷入悟道的三位同伴,仍旧有些心有不甘,嗡声道:
“但这对我是不是不太公平?大家一起来好心提醒你小子,你小子回馈血圣,让他斩尽心魔,直入青命大成。回馈他们三,此时各有所悟,必然都会在自己境界上攀升极大一步,却独独我什么好处都没捞着,白跑了?”
萧远陪笑道:“五位前辈携手前来提醒小子,小子铭感在心,自然不会让前辈白忙活,武斗不行,但小子对文斗,还是有些心得的!”
虚空帝眼睛一亮,终于舍得散去一身澎湃战意,笑道:
“算你小子识相!那本座先为他们三个老家伙护法,回到昆仑,你小子先得好酒好菜招待我等,再与我挑灯文斗一番。若不能让我真正突破九维,本座便倚老卖老,不走了!”
萧远双目一亮!
不走好啊!我正想如何把你们留下来,做那即将开辟的魂界五大boss!
表面上却恭谦道:“多谢前辈体谅!”
背生八对巨大羽翅,第九对羽翅已经隐隐见肩胛骨后隆起的虚空大帝,虚无身影骤然凝实,现出真身,却是个前看与常人无异,但背后脊椎龙骨如昆虫鳞栉的异界虫羽族人。
他身后羽翅微微煽动,绽放百里的虚无空花急剧缩小,化作坟头大小,把鬼灵、极宇大帝和黑龙笼罩在内,旋在他的左肩上空。
他大步行空,率先登上小楼,不忘朝站在远处看热闹的血圣青命招呼道:“认识你这么久,你却一直疯疯癫癫,都不敢找你喝酒,怕你神智一昏便从背后捅我一剑,如今清醒了,是不是该好好喝一顿了?”
青命朗笑应下,也随之踏上小楼。
陈清辞四女急忙飞身从小楼椽尖落下白玉广场,摆出女主人的迎客架势,把两位大佬迎入小楼主殿中。
萧远微笑着缀在身后,行至四女身旁时,陈清辞笑着为他整理打架弄皱的衣衫,柔声问道:“心结解了?”
萧远点了点头,柔声笑道:“”让你们担忧了,放下赚钱大业陪我在人间瞎晃荡了一个月。”
江阙音和谢君蜓就柔柔地笑。
只有一孕傻三年的风梓桑懵懂问:“你有心结?”
又转头问三女:“什么心结?”
虚空中忽然传来幽幽一叹,刚进主殿的青命和虚空帝大袖飘摇,瞬息来到萧远身边,如临大敌。
萧远笑道:“两位前辈莫慌,是小十亿。”
陈清辞四女瞠目结舌!
她们知道秦十亿很强,但没想到这么强,能让两位能者这般严阵以待!
那声叹处,夜色漾起涟漪,秦十亿走了出来,回答风梓桑道:
“你男人这一个月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杀掉我庆国一亿多子民。”
风梓桑不可置信看了眼秦十亿,接着看向萧远,萧远眉眼羞愧。
她又看向三女,三女似因瞒着她而心虚,不敢与她对视。
“三哥,你不是已经放过他们了吗?”
风梓桑再次看向萧远,突然觉得自家男人有些陌生,忽然就忧郁起来。
为人母这件事,没有第一次第几次之分,从得知自己怀孕那刻开始,母性的善良便已开始洋溢。
萧远轻声解释道:
“其实我本该在罪恶之战落幕后便开星空之门,开启人族星空迁徙大世的,可我硬是拖了一月。
这一月来,我一直心魔丛生。
很早之前,我便想斩尽这故土的所有肮脏不平,归来后却一拖再拖,不是因为实力不够或不敢,也不是惧怕可畏人言,只是自己终究承载了这人间教化的良善道理,可以一剑屠杀亿万天魔,却无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一剑屠尽故土这一亿多罪恶之人。
杀他们容易,可杀他们的同时,便也诛了他们后裔的心,在他们后裔身上种下仇恨的种子。
这份仇恨的种子,将来必然会祸及后人。
可不杀他们……”
萧远看向秦十亿。
“我总担心,我们心性善良的小十亿,镇压不了他们,更会后患无穷。”
秦十亿摇头叹道:“萧远,其实我一直没看懂你过!你总是在用最大的恶意揣摩世事人心,自己一言一行却总对人间报以最大的善意,你这样折磨自己,不累吗?”
萧远低低笑道:“就因为我喜欢这样揣摩,所以我比你们更了解丧失灵性只余道性的可怕。
这样的人已经不再是人!
尤其是这群神州罪人。
他们太善于隐忍蛰伏,太习惯大起大落了!
高高在上时可以自视为神,豢养众生如牲畜,予取予夺。但虎落平阳时夹起尾巴做狗的本事,甚至比百姓还强。
他们决不会像唐蜀那些海外主宰一样,一旦身份对调便活不了几天,他们哪怕再苦也会活下去,默默蛰伏着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
萧远嗟声叹道:
“我下不去手,只好逐他们入海,又不想放过他们,便想清理海外渣滓的同时,借海外渣滓之手,让他们自相残杀。”
秦十亿接话道:“却不料我一番疯言疯语,说服他们的后裔,连同十三亿学子来救,打乱了你的计划。
你看着他们后裔那一张张营救亲人的良孝脸庞,看着神州十一亿同胞身上洋溢出来的以德报怨的品德光辉,你就再也无法冷血地执着于这场杀戮。
你的心乱了,你想在人间寻找答案。”
风梓桑抬头看着萧远,轻声道:
“你有你的考虑,我傻傻的想不来这些,也本不该劝你,但为了咱们孩子,能不能放过他们这回,以后若再犯,我绝不拦你,可好?”
萧远把风梓桑揽入怀中,柔声道:“心结解开了,不杀了!”
秦十亿清澈大眼目光灼灼,似能洞照人心:“当我们十三亿飞剑横亘在南洋上空时,你其实已经放下杀心了!
你只是想在人间找份能让你重拾顺心意的、不杀他们的道理罢了!”
秦十亿笑道:“所以……我很好奇,你寻到了什么道理,能说来听听吗?”
萧远笑了笑:“我之所以起杀心,是因为我自认不聪明,悟性也不高,我怕以后玩不过崛起后的他们,会后悔现在的仁慈。
但青命前辈让我明白,人间自有悟性高绝且敢于对强权说不的良善人在!我想起寒筠月、孑子、小痴他们,便不是那么担忧了。”
秦十亿却摇头道:“这理由对别人来说够了,但对你而言不够!”
萧远佯装看向四女,暗地里却微微迷眼,眼角余光锁定虚空帝和青命两人的脸,留意着两人神色变化,轻声道:
“因为阿芸似乎成了类似青命之灵,却比青命之灵还自由的存在,她在天上罩着我呢!”
虚空帝和青命齐齐动容,同时脱口而出道:“你小子如何发现的?”
萧远应证心中猜想,咧嘴大笑。
笑着笑着,却悲从中来。
他于光流枯坐,不求长生,只求能强大到可以守她和家人一世幸福安稳,不为人间黑暗压迫。
却不料他没守住她,让她沉沦于人间最脏最苦的黑暗污浊,到头来守着这个对她无情无义的人间,反倒要她来罩着自己!
这人间,尤其对不起她兰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