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镇州,已经遍野开了细小的野雏菊,一丛一丛的开在嫩色的草叶之中,就在这宅邸的后山上,漫山都是一片璀璨的金黄。
金穗喜欢这些小东西,尤其是这样自由自在的野花野草,总觉得要比精心伺候起来的名花要让人更能亲近。
来这了这许多日子,日日跟在嬷嬷身边学规矩,不时的还有别的丫鬟明里暗里的含沙射影,更有主子身边的大丫头笑面百出的打探消息。烦的金穗头都大了一圈,胸中的於火越来越旺,每每学完回来都要灌上满满一壶凉茶才能舒缓心气。
今日正好嬷嬷有事,便早些放了金穗回来,为了避免一路上又碰见那些让人笑得腮帮子疼的丫鬟嬷嬷,金穗便抄了远路,有意的去后山采了一大捧的山野菊回来。扯了柳条编了一个小巧的花篮,把野菊花插在里边儿,脸上才有了笑意的回来。只不想才刚刚看见院门,就瞧见长得最茂盛的一篷月光花背后站着一个人,瞧那打扮,像是四小姐。
金穗狐疑的皱眉,四小姐不是正在里头和小姐一块说话么,如何会躲在这里。
金穗加重了脚步声,果然看见躲在月光花背后的含妗稍显心绪不宁的一下转过身来,瞧见是金穗,眼睛才甜蜜的笑出一个弯弯的月牙,“原来是阿姐身边的金穗啊,你这是打哪儿来,我记得这时候你不是该在刘嬷嬷手中学规矩么?怎么今儿个这么早的就回来了?”
金穗扫了一眼含妗手上扯下来的一片月光花的大叶子,指节上已经沾染了一小片绿色的汁液,一贯爱惜自己的四小姐竟然没注意到它。
“回四小姐的话,刘嬷嬷今日有事出去了,所以提前把奴婢放了回来。”金穗恭恭敬敬的朝含妗行了一礼,不动声色的悄悄地扫了一眼含妗背后的景色。那儿正是含珠和含容两人亲亲密密的靠在一起说话的廊亭。躲在背后,恰恰好的被月光花的叶子遮了个严严实实,且又在一个夹角处,若不是金穗自外头进来,根本不会发现这里竟然还站着一个人。
含妗扔了手上的叶子,不在乎的挑眉一笑,端的是艳光四射,容光生晕,“你手上拿的这野菊花是做什么用的,我在阿姐的书桌上见过许多次这样的小花,原来都是你采回来的。可否匀给我一些?”一边说着,一边就拿了金穗手上的花篮,挑挑拣拣的拿了一下把递给身边的芜花好好捧着,笑盈盈的给金穗一个甜蜜的笑脸,“阿姐喜欢吃甜的,我做的甜米栗子糕她尤其喜欢,只是甜食吃得多了,我总担心阿姐牙齿上火,正巧要去取些清火的花儿,你就这样凑巧的送上来了。我在你这里拿一些回去,到时候做好了,分你些,当做谢礼。”说罢便不再和金穗多言,脚步款款的走了。
金穗看着手上缺了一块的篮子,晕紫的眼中迅速的流过一抹阴翳的暗流,稍稍整理了两下,看见藿香在院子里辟出来的一个池子边上看仙鹤,便送了过去,还得了藿香一阵惊喜的欢快谢意。
“今日你回来的倒是早,你送了什么给藿香,看把她高兴的。”含珠见金穗回来了,转头叫金穗放下手上的东西过来,抬手倒了一杯蜜水递过去。
金穗也不管一边含容盯着她的目光,平板无波的道:“不过是路上采的一些野菊花罢了,奴婢看那菊花生长得自在可爱,便想着编个花篮,放在小姐桌上。小姐看书看得累了,便可看这些东西缓缓眼睛。没想到在门口遇上了四小姐,她也喜欢这些,便从奴婢手上拿了一些过去。”
“这花篮已经缺了一部分,算不得最好的了。这样的东西不能放在小姐桌上,可这东西若是扔了,我也舍不得,便给了藿香。左右这小丫头对什么东西都好奇得紧,在她手上,也不算枉费了我一番动手的心意。”金穗低眉顺眼的答道,见含珠要伸手去够一个点心碟子,忙在含容动手之前,便贴心的摆在了她面前,一双眼睛只看着含珠的听她说话。
“都这会儿了,又重新过来,你也不把她请进来坐一坐,正好今日有她最喜欢的胭脂鹅脯,一会儿子你送些过去。”含珠满足的咬了一口甜滋滋的樱花色的点心,甜滋滋的糖粒滚在舌尖上,都能让她咀嚼出一种幸福的满足。
“是,奴婢一会儿就去。”金穗端起一盏清茶,服侍着含珠喝了,解解口中吃多了甜食的腻,她喜欢吃,却又受不了这糖多了的腻味,经常折磨得她百爪挠心的难受。在寒月关的时候,填饱肚子,就已经算是强悍,哪里还能奢求更多。更何况就算是镇州有含容千里迢迢的暗中送好东西过来,却也只能一月或两月的少少的送上一次,还不敢送得太多了,省的打了监视的人的眼。所以,弄得现在含珠成日家的想吃糖,一日一日的总是不够。若不是还有一个金穗在一边看着,保不齐,她就能偷偷摸摸的跑进厨房里去偷糖吃。
看含珠接连吃完了三快点心,尤嫌不足的还想拿,手指才将将搭上磁盘边缘,就被金穗稳稳的一把按住。
“小姐,您今日已经吃了五六块点心了,您昨日又吃了热锅子,今日晨起,又吃了一碗辣腾腾的臊子面。”金穗半睁着眼睛看着这个她忠心奉为一生的主人的女子,清秀的脸上眉尾暗藏锋利的秀眉心虚的撇向两边,比天穹还要明澈清透的眼睛现在盛满了弱气的可怜和妥协。微微仰着头的可怜巴巴的睁着眼睛,试图打动这个在此刻显得格外不能违逆的贴身侍女。
只可惜的是金穗实在是太知道含珠的性子,装可怜这样的戏码,是她驾轻就熟的心计,她一贯的很能把握应该在什么人面前用什么样的方法,让他们妥协,乖顺的听听话。
“唉——小姐真是的,就算是喜欢吃糖,也该克制一些。难道您忘了,以前您就是因为吃多了糖粒,而烧了一个月的喉咙,咳得连说话都说不明白了,病恹恹的吃什么都难受。这样的日子,难道您还想再过一遍?”金穗如愿以偿的弱气下来,无奈的劝道:“不是奴婢非要管着您,不让您吃。实在是您的身子已经经不起这样的磋磨了。”
在一边冷眼看了许久的含容这时候才开口道:“不可再任性,一会儿我就叫府里的医女来看看,有什么亏虚的,早知道也能早早的调养起来。”
含容懊恼的叹道:“也是这几日昏了头了,竟一时之间没想起来让医女来看看你的身子。现在就叫人传膳,一会儿早早地看了,知道结果我才能放心。”说罢叫身边的丹鸿去叫小厨房上菜,就在这廊亭里吃。
含珠歪着脑袋,懵然的看着这几句话的功夫,就决定了日后要喝苦药的决定,心中头一次的升起一丝后悔来。早知道,就不装可怜了。乖乖的不吃点心,不就没有这样的事儿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