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含珠依旧是那副笑意妍妍的自在清安的模样,不紧不慢的道:“昨儿个中午去飞仙谷,还未曾进去,就看见义忠候府和平宁郡主两家人在那儿斗嘴,本来都好好地,但不知道怎么了,义忠候的世子爷突然就把方小公子一下给踹了出去,正好跌在一块石头上,当场便撞得头破血流的。那枫杨县主气急了,和世子顶了起来,一时间便顾不上小公子,眼看着那小公子就快要没气儿了,我才上去管了一回闲事。”
“若当时我没有上前管闲事,那自然那两家人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但伯父却不同了,他是此地的父母官,其中又有我们家的人在场。若是到时候真的方小公子不成了,平宁郡主痛失爱子,郁结难消之下,保不齐会对当时在场中人做出什么来。我们不要紧,但是伯父是家中的顶梁柱,一点儿事儿都经不得的,所以我便过去了。”含珠意态妍妍的看向大夫人,露出一个甜软的笑,虽然这笑在大夫人眼中堪比恶鬼的狞笑。
“再者说了,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孩子去死,不管是什么理由,我都于心不安。”含珠说的是实话,不过看在别人眼中,却是油嘴滑舌,花言巧语。
“就算你是好心,但你也要知道,他们两家之间不睦由来已久,若你只是安静的把人给救好了也便罢了,但你为何要多此一举的和两家人都发生口舌之争!”大夫人今日是打定主意要让这个小祸害滚进玉华轩,少了她在身边,也能好好地把珑儿的心给安下来,别成日家的像个跟班儿似的在后边眼巴巴的追着跑。
何况,刚才那扫在她脸上的目光更是让她忌惮,她的秘密,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娘,儿媳知道您看重三丫头,且三丫头才刚刚回来没几天,正是该好好享乐的时候,可现在的确是事态不容许啊!”大夫人鞍前马后的孝顺了这么些年,老夫人的脉少说也能摸清个七八分,知道她最看重的就是家族和谐荣光,纵然再看重一个人,也绝不可能越过家族去。
见老夫人果真把她的话给听了进去,大夫人隐秘的露出一个微笑,再接再厉的道:“何况我们也不是真的把三丫头关进去,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过是做个样子,让外边儿的人知道,我们的态度。到时候就算两家人再是如何恼怒,也不能把三丫头怎么样了。”
含珠简直要为这番话鼓掌欢呼了,这样的颠倒黑白,一套一套的为整个家族着想的真心,真是让人为之侧目。看来着么些年下来,当初那个清高矜傲的妇人,如今也变成了这样一个张作俱佳的做戏高手了。
看老夫人犹豫的样子就知道这些话是骚到痒处了,想来再让她磨上几句,那便是她不想进去,也不得不进去了。也好,回来了着么几日了,还没个空闲的时候,有些人早就应该见一见的,却一直找不到机会,此番倒是正好顺水推舟了。
不过······要进去,也是她自己愿意,绝不是这个女人一番动人心肠的话才不得已的进去的。
想到此处,含珠给了大夫人一个甜软的微笑,在大夫人心中叫嚣个不停的危机之中,施施然的站起身,对老夫人恭顺的道:“奶奶,我这回的确是错了,不该呈口舌之快,让家中为难。奶奶一直体谅我,怜惜我,我心中感激万分,若是我的禁足能换来家族平安度过危机,我心甘情愿。还请奶奶让我去玉华轩待上几日吧。”
“不过是小孩子家的吵嘴罢了,还不至于道如此地步。你们正是年少青春的时候,肆意闯祸也是你们这个年纪a才能有的特权,等到以后便是想闯祸,也没有人能给你们兜底了。何况闯出祸事来,还有我们长辈在呢。若什么事儿,都让你们孩子去顶着,那还要我们做什么?”老夫人淡淡的瞧了一眼身边脸色如常的大夫人,冷哼一声。
她看重家族荣光,但也看重家中子嗣,任何一个孩子都是家族的瑰宝,未来可期。决不能因为畏惧权势,就先软了骨头。日后教养孩子都直不起腰杆来。
果真不愧是风风雨雨的经历过来的人,这样的道理,即便在那些积年的世家大族之中都少有能如此坚定的,果真到了现在周家还能不倒,大都托赖于老太爷和老夫人之间的眼光之长远。
得了这句话,也不枉她去那阴气森森的地方一回了。
“奶奶是最好的奶奶,我最喜欢的就是您了。”含珠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眸中波光涌动,璀璨的日光仿佛都为她增辉,明艳夺目的叫人移不开眼睛。老夫人看过了多少美人,家中的几个孙女儿也是各有千秋的漂亮,但还是被这笑容给煞到,一时间讷讷的竟只能简单的哼出几个不成器的声调来。
“就是因为知道奶奶的慈心,我才更要去玉华轩中。祸是我闯下的,没有道理长辈为我收拾这样的烂摊子。”见老夫人不悦的要把这话给驳回来,含珠便爽气大方的继续道:“何况,刚才大伯娘也说了,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就当是我换了个地方小住一回,不过是不得出门罢了。这样做做样子的禁闭就能挽回我的过失,我觉得十分划算。”
老夫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个丫头从前就是这样的性子,决定了的事情,就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何况她说的也的确是实话,只能忍着心中的不甘嘱咐身边的嬷嬷把玉华轩好好地清扫过了,再让她住进去。
这场事一闹,老夫人也没了留她们的心思,叫她们都散了,临走时让小丫鬟送了一盒子席上她喜欢吃的几样点心。
大夫人没讨到好处,还被人看作是硬逼着小辈去顶缸的凶恶长辈,真正是呕出一口血来,在众人面前还得端出若无其事的样儿来,装着样子的和含珠一并行了一段路,轻言细语的叮嘱了许多才忙不低的走了。
含容自吵完之后便一直冷着一张脸,见大夫人离开,气势汹汹的甩了一下衣袖,吩咐道:“拿拂尘把这儿的臭味儿给扫干净了,再那香球挂在这里熏上几天,省得日后经过这里让人闻见一股子不舒服的臭味儿来。”
“是。”
含珠无奈,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掳胡须,这个样子的长姐正是生气的时候,谁凑上去都讨不到好处,只有夹着尾巴安安静静的等着她的气性过去了,才能好生把人劝回来。
“你打的什么主意?大夫人根本就是有备而来,她嘴上说的好听,说什么会好吃好喝的伺候你,你一旦进去,那就是任由她肉圆捏扁!”含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下心中的火气,还未等到回到自家地盘上,就揪着人厉声质问起来,“你是还没有吃够那样的苦,还要再经历一遍吗!你以前······”
含容倏地转回头去,清透的泪水如雨打落花似的滚落下来,清瘦的肩背也微微颤动两下。
“我知道您心疼我,但刚才那样的情状,根本容不得我多做选择。即便今日这一遭避过去了,谁能知道下一回又是什么在等着我。”含珠把人环在怀里,拿起帕子把她脸上的泪珠尽数拭去,和暖的笑道:“玉华轩是什么地方,我知道。我以前还去那地方玩耍过,不过是树木笼罩得多了些,屋宇破败了些罢了。那些什么神神鬼鬼的,不过是以讹传讹,不足为惧。你也知道,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这么多天我都被困在家中,正想找个机会见一见我的人。现在正好有人给了我机会,我何不顺水推舟呢?”
含容看一眼运筹帷幄的妹妹,眼中的泪光犹存,眼尾飞上一抹红痕,少见的怯弱苍白的看着她,“我知道你有必须要做的事,但我不希望你受伤,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想。若是娘和爹爹知道这件事,心中是何等气愤哀痛,你不会不知道的。他们本就有心病,这下你又成了大夫人刻意谋算的牺牲品,只怕娘亲又要心痛上好一阵子了。”
“我知道,一会儿我自会安抚解释的。”含珠不是没想过这样的事,但是为了能尽快的见上一面,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
只是还未曾等到含珠回去好生的把人给安抚好了,就看见大夫人身边的左清携着老夫人身边的秋纯来要把含珠带去玉华轩。
“回二夫人的话,我们夫人说此事可急不可缓,现在正是需要咱们家表个态度的时候,外头多少人看着府中的一举一动,若是处理的轻率了,到时候只怕不好交代。”左清脸容清秀婉约,眉心还有一颗红艳艳的朱砂痣,说话也好似含了一口糖似的,让人听着甜酥酥的。
可现在张氏只觉得这丫鬟怎么看怎么面目可憎,扶额无力的靠在软椅上,像是在看一个碍眼的垃圾一般的透着冷森森的厌恶。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我的女儿还轮不到她来越俎代庖的教训。”张氏恨毒了无风要起浪的大嫂了,现在更是恨到连听见她身边人的名字,都觉得是污了耳朵的难受,“我的女儿我自己会教训,不用她来多管闲事。要是这么闲极无聊,多管管自己的女儿,和自己屋中的那几个庶子庶女,省得一日日的出来丢人现眼!她不是厉害吗,不是孝顺得紧吗!正该下大力气教导一番,也为咱们老周家添几分光彩。”
左清不为所动的甜蜜笑道:“夫人可别为难奴婢啊,我们夫人都是为了这个家好,何况刚才三小姐也是答应了这样的处置方法的。老太太也说了让三小姐去玉华轩小住一段时日,等到风头过了,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