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三年一次的春闱，众学子们要在贡院里待足九天，吃喝拉撒睡全部在里面解决。身体比较差的学子，常是竖着进去，最后横着被抬出来。
好在陆即明这几年身体调养得不错，虽也有些狼狈，但总是好好的考完走出来了。
从贡院大门出来，九天来头一次见太阳，陆即明不太适应的眯了眯眼睛。好在春天的阳光还算温柔，照在身上只暖洋洋的，并不会太热。不然再出一身汗，他们从贡院走出来的素来温雅的书生们，怕是都要臭了。
“请问是陆即明陆公子吗？”陆即明适应了外面的光线，正准备回客栈好好梳洗一番，就被一个小童叫住了。
陆即明心中奇怪，刚从贡院里走出来的人都是即疲惫又狼狈，这个时候谁会这么不顾忌的来找他？
可能是他疑惑和窘迫的神色太明显，那小童也不等他说话，赶紧解释道“陆公子，我是薛医师府上的药童，我家师傅听闻今日是您考完试出来的日子，特叮嘱我来此接您去府上的。”
原来是薛神医，陆即明松了口气。
见陆即明神色微缓，那小药童直接伸手接过他手上只剩笔墨了的篮子，搀住他的胳膊就往不远处的马车那里走。
边走还一边碎碎念，“陆公子，这么好几天您可累坏了吧？啧啧，做学问可真不容易啊，考个试都给人褪层皮。”
“陆公子，您待会儿马车上先休息会儿，师傅今儿个去宫里了，临走的时候嘱咐厨房做了好些菜。等咱们到家了，您先好好吃上一顿。可怜见的，这么些天一口热食都没吃上吧？”
陆即明猝不及防的被拉着走了好几步，听了小童的话，心说，何止热食，热水都没能喝上一口。
“这位小哥，我行李还在客栈，所以……”我还是回客栈吧……
“哎呀！”不等陆即明后面的话说出来，小药童惊呼一声给打断了。
“我这脑子，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小药童拍拍脑袋，抱歉的看着陆即明，“不过也没关系，咱们回府路上路过您住的那家客栈呢，到时候我去给您取行李。您就别想着回客栈去了，那条件哪比得上家里呢？您回家吃饱喝足了，泡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上一觉，不比在客栈舒坦呐。”
陆即明无言以对。
家里……
虽然毕竟不是自己家，但是……菁丫头都喊他爷爷了。
反正薛慎在他家也住了好几年呢……
陆即明心安理得住进了薛府。反正也住不了多久，最多不到一个月，他就要回庆州接爹娘和菁菁丫头了。
没错，陆公子就是这么自信。他一定会榜上有名，并成功留京的！毕竟他几年前，还没站起来的时候，就答应了小姑娘的。
……
薛慎在宫中待了两天才回家。陆即明在薛府休整了两天，如今已经恢复元气，正精神奕奕的看书呢。
书是还在庆州时，菁菁丫头从各大小书肆里淘来的。
小丫头运气很不错，淘了几本好书。
他正看的这本，就是当朝大儒宋文瑞老先生亲笔批注过的。
因殿试主要就是考策论，所以他又把这本书拿出来再研读一遍。
当今还是皇子时，宋先生可是给当今上过几年课的。所以当今的好多观念都和宋先生相似。
“呦，这不是前太傅宋文瑞的《通史小注》么？也是菁菁丫头给你捡来的？”薛慎捋捋胡子，笑道“哈哈，小丫头不愧是我薛慎的孙女，运气就是好！”
“是干孙女！论血脉，菁菁跟您可没甚关系。”陆即明替宁菁辩解了一句。
反正若是菁菁在这里，肯定也是要这么说的。
小丫头一直最惦记自己亲爹娘，可从来不肯让别人占她们便宜。
薛慎啐他一口，“嘁，说的好像跟你有什么关系似的，你以为小丫头还真当你是哥哥了？人家可是有亲哥哥的！”
“不是哥哥，还可以是别的，菁菁怎么着也是我家人。”
“哎呦，你这小不羞。菁菁丫头才几岁？你想的够多的！”
薛慎说完，想到在宫里御书房见到的那个朝气蓬勃，精明非凡的新贵少年，眼珠子一转，眯起眼睛笑了两声。随即正了神色，说起了别的，“我这回进宫，也不是白去的。陛下登基已有四年余，朝堂已然掌控的差不多了，如今有意削弱地方权贵，进一步肃清和掌控朝政全局。半个月后的殿试，你，好自为之吧。”
薛慎该说的话说完了，就起身离开了。几年没进过皇宫了，这宫里的贵人们虽然数量没先帝时那么多，但是事儿还是那么多。他为了这臭小子，进宫跪了一圈儿，这身老骨头可是累的不轻，需要好好歇歇了。
先帝好美人儿，后宫霍乱，子嗣不丰。活到成年的皇子就只有当今一个，好在当今没有被养歪，性子仁厚，好贤求治，洁身自好又深谙治国之道。
“唉……”薛慎叹了口气，希望陛下能像先祖一样，坚持做个明君贤帝，还大兴的百姓们一个开明盛世吧。
至于明小子，反正他该说的都说了，其它的他就不管了。
陆即明知道薛神医的意思，陛下想要削弱权贵，必定要提携寒门士子，这是他的机遇。
然而自古以来，权力更迭，又岂是那么简单的呢。所以，这不仅是他们这些寒门士子的机会，也有可能是他们的坟墓。
陛下若成功了，他们升官发财，平步青云。陛下若失败了，那他们就是牺牲品。
薛神医是让他自己选择。
是先蛰伏下来，再待机遇。还是迎难而上，赌上前途跟着陛下干了这一票。
陆即明想罢，莞尔一笑，他当然是选后者。
菁菁说过，机会，总是伴随着风险的。
更何况，他也觉得，文才武略士农工商，本就不该有高低贵贱之分，治国的先后顺序罢了，最终还是要共同发展才能兴国。重文轻武，重农抑商轻工业，那些世家权贵，确实是兴国的一大阻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