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晚睡前,大家齐坐在床边洗着脚,赤橙黄绿的洗脚盆摆了一排。
梁文宇问一直低着头的王婷婷:“你的事都过去好多天了,检查你也写了,错你也认了,就不要再闷闷不乐的了。”
王婷婷:“我很感谢你们没有因为这件事排斥我。”
彭萌萌:“排斥你做什么?因为你,我们还听到了杨晓燕的光荣历史了呢……”
杨晓燕:“我那么点历史没什么的,从小到大,谁还不会犯点错呢,改了就行了呗。”
王婷婷:“话虽是这样说,可我讨厌那些人不停地说三道四。”
杨晓燕:“旁人是旁人,旁人怎么说我们怎么能管得住呢?我们是自己跟自己认了错,问心无愧就好了。”
韩佳人拿本《红楼梦》,学着里面林黛玉的语气说:“你以后,可都改了吧……”
旁人听后,集体做出了呕吐状。
又一日,杨晓燕吃完午饭提着水壶回宿舍,路过校报栏的时候,看见孙小伟、李继勇、蒋鹏鹏、朱永鑫四个人站在校报栏前面,不知道在看着些什么。
杨晓燕走过去,说:“看什么呢?是庆幸自己的名字没有出现在上面吗?”
杨晓燕说完,提着水壶离开了。
孙小伟看着杨晓燕离去的背影,说:“她得意什么呢?是在讽刺我们没有她们女生过得轰轰烈烈吗?”
李继勇:“也是啊……看这个王婷婷,俨然已经是个坑蒙拐骗的江湖人了。”
蒋鹏鹏:“我们要不要也搞点事情出来呢?”
朱永鑫:“我们这才和好了多久,难道又要出去打一架吗?”
孙小伟:“打什么架啊,我们有事到厕所里说去啊……”
“走走走……”
其实几个人在厕所里根本没什么话说,不过是想偷偷地躲在角落里做些明面上不能做到小勾当罢了。
孙小伟从口袋里摸出一盒没有开封的香烟,在众人面前显摆着说:“看,这是什么?”
朱永鑫一把抓过,感叹着说:“我靠,外国的烟……”
蒋鹏鹏:“你出息了啊,国产的都不抽了吗?”
李继勇:“你从哪里弄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孙小伟:“这你甭管,不过肯定是真的,你们要不要尝一尝?”
几个人点点头。
孙小伟一人分了一根出去,掏出打火机,伴随着打火机里传出来的“啪”的一声,教导主任打开厕所的隔间门走了出来。
教导主任:“什么好烟呢?难道不分给我尝一尝吗?”
蒋鹏鹏、朱永鑫、李继勇反应特别开,扔下手里的烟飞快地跑得无影无踪。留下孙小伟自己站在那里战战兢兢地问:“老师……您怎么到这边上厕所了呢……”
教导主任:“如果我不来这里走一趟,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开始学着吞云吐雾了呢……跟我走吧……”
当天下午,孙小伟的名字出现在校报通知栏上。
教室里,男生们正扎着堆在嘲笑孙小伟。
蒋鹏鹏:“你说说你,怎么就那么怂呢,见了教导主任吓得连腿都迈不开了。”
孙小伟:“你不用着急着笑话我,等以后事情发生到你身上的时候,你就知道能不能跑得了了。”
朱永鑫:“我们用不着等以后,李继勇在那墙头进进出出多少次了,我们都跑掉了。”
李继勇:“哎哎哎……小点声……当心有告密的啊……”
蒋鹏鹏:“怎么着?今儿晚上还要不要出去?”
李继勇:“今晚就不去了,今晚休息……”
孙小伟:“我看你是怂了吧……哈哈……”
一通忙碌之后,宿舍的熄灯铃响。
杨晓燕最后一个把洗脚盆扔到床底下,翻身跳上了床,然后对住对面的王昊说:“你今天回来的挺早啊……”
王昊蒙着被子没有回答。
杨晓燕:“不搭理我算了……”
不知过了多久,杨晓燕起床上厕所,发现王昊床上的被子一动未动,她凑上前,被子里露出来的枕头把她吓得惊叫一声。
彭萌萌翻身问:“大半夜你不睡觉,干什么呢?”
杨晓燕:“完了完了……王昊今晚上没有回来……”
所有人都惊呆地没了睡意。
梁文宇:“我看见她回来铺床铺被子的啊,她什么时候又出去了吗?”
王婷婷:“我也没看见……”
耿晓丹:“她出去干嘛去了啊?该不会是跟着男生他们跳墙出去上网了吧?”
刘腾飞:“不可能,我今天听见李继勇说不出去的,肯定没出去。”
韩佳人:“这孩子,出去也不打声招呼,万一真查到她了我们连掩护都不知道怎么给她打。”
丁玉珊:“我说你们是杞人忧天,这么没查到呢吗?你们再吵一会儿把宿管吵来了,可就真兜不住了。”
彭萌萌:“嗯……也对啊……反正她明天自己就回来了,我们接着睡吧。”
第二天天亮,王昊没有回来,出早操的时候没有瞧见她也没有瞧见李继勇,甚至连上课的时候他们两个都没有出现。宿舍里的人都纳了闷,可只能干着急。更奇怪的是,所有的上课老师都发现了不在的两个人,却没有任何一个老师想要去寻找。
课间的时候,梁文宇忍不住跑去问孙小伟:“你们宿舍的李继勇呢?”
孙小伟:“我怎么知道?”
杨晓燕也去问蒋鹏鹏:“昨晚上李继勇和王昊没去找你们混在一起吗?”
蒋鹏鹏:“人家早就说不跟我们一起了,你怎么不信呢……”
朱永鑫在旁边托着下巴思考着,自言自语地说:“他们两个,不会是私奔了吧?”
三天后,是学校的周末小假。
杨晓燕正在外面收着自己晾出去的衣服,口袋里的手机破天荒地响了起来,接通之后,是王昊在那边说话。
杨晓燕激动地喊:“王昊,你去哪里了?”
王昊:“先不要说那么多,我一会儿给你发个地址,你把我的铺盖卷帮我带过来吧。”
杨晓燕:“你在哪?你为什么不自己过来带呢?”
王昊:“我不想去学校。”
杨晓燕:“我一个人带不了,跟丁玉珊一起去,可以吗?”
王昊:“就你们两个吧,人不要再多了。”
彭萌萌打包好自己的行李出门,走之前还在挖苦杨晓燕和丁玉珊:“你们两个人,真是墨迹……”
杨晓燕和丁玉珊终于熬到宿舍里所有的人都回了家,急急忙忙地帮王昊打包了行李,按照她给的地址一路公车坐了过去。
那是一条窄窄的胡同里,两个人在一处小房子的门前发现了等在那里的王昊。
杨晓燕打量着四周,问:“这是你家吗?”
王昊:“嗯。”
丁玉珊:“可你家不是住城市里吗?”
王昊:“城市里就没有郊区没有穷人吗?”
杨晓燕:“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王昊:“刻意隐瞒的事情虽然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但也绝不是能够被轻易发现的。”
丁玉珊:“你的行李要先放进去吗?”
王昊:“我们能先出去坐坐吗?”
杨晓燕:“可以是可以,只不过我们两个只有20几块钱,不能请你吃好吃的。”
王昊:“那边有个小广场,我带你们去那吧。”
三个人带着铺盖卷,围坐在凉亭中央的石桌旁,迎着周遭人投来的异样的目光,坐立不安。
杨晓燕站起来,说:“我还是到旁边去买三个奶茶回来吧,这样干坐着太尴尬了……”
等杨晓燕回来,王昊说:“其实你俩坐着就行,他们的目光又杀不了人。”
丁玉珊:“你怎么说话这么可怕呢?”
王昊:“胆小鬼,可怕吗?”
杨晓燕:“你喊我们出来也不是为了吓唬我们的吧?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王昊:“你还真像个大人一样等着我自己坦白呢?难道你就不好奇我这几天去了哪里吗?”
杨晓燕:“那……那你去哪里了啊?”
王昊:“我在家呢。”
丁玉珊:“你是请长假了吗?为什么要让我们把你的行李都带回来呢?”
杨晓燕:“对啊,你是跟李继勇一起请的吗?所有的老师都没找你们两个呢,是不是他们都知道了?”
王昊:“没有老师跟你们说起过什么吗?”
两个人一起摇了摇头。
王昊感叹着说:“教导主任还真是个好人啊,也是个好老师。”
杨晓燕:“你请假的事连教导主任都知道了吗?”
王昊:“嗯,知道,而且我请的是长假,特别特别长的假。”
丁玉珊:“到底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王昊冷笑着问:“想知道吗?”
杨晓燕:“看你这个表情,不想说就算了。”
王昊:“我不是不想说,只是我现在心乱如麻,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杨晓燕:“先说行李的事吧,带回来做什么?”
王昊:“我不上学了,也不需要行李了。”
丁玉珊:“是不是你跟李继勇早恋的事被教导主任发现了?”
王昊:“嗯。”
丁玉珊:“发现就发现了呗,那你也不用害羞着不去上学啊。”
王昊:“我是被开除的。”
杨晓燕:“谁开除的?教导主任吗?你刚才还说他是个好老师呢,好什么好啊,随便开除学生,他说得算吗?”
王昊:“他能说得算。”
杨晓燕:“看看你这不争不怒的样子,你是不是早就上学上够了啊?”
王昊突然笑了,说:“确实有点挨不下去了……”
杨晓燕:“这是什么难熬的事情吗?我还不是跟你一样学习不好,还不是一样地在那一天天地过着,你不就是早恋么,去跟老师认个错,说我们还要读下去。”
王昊:“我跟你不一样……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要讽刺你也没有看低你的意思,我反而羡慕你。你家里条件不好,但是你肯让所有人知道,你自己学习不好,但是你能在其中找到出色的一科让自己有立足之地。可是我呢?同学们说起我来的时候,说好听一点是我早恋了,说难听一点,什么破鞋荡妇之类的也是有的……”
丁玉珊:“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你这么说着自己,我都听不下去了。”
王昊:“看吧,你们还都是天真单纯的小女生呢。”
杨晓燕:“几天不见,难道你就长大了吗?”
王昊:“一夜长大。”
丁玉珊:“哦……我还没问你呢,你夜不归宿的那一宿,你干嘛去了啊?”
王昊静静地看着她们两个,说:“你们两个要有心理准备,我说出来不要吓到你们两个……”
杨晓燕:“嘿嘿,你还真当我们两个是胆小鬼呢?”
王昊慢慢地说着:“那一晚,我……做爱……去了……”
杨晓燕拿着奶茶杯子的手开始慢慢地颤抖,王昊摸着她的手,问:“怕了吗?”
杨晓燕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可嘴唇仍然止不住发颤,她小声地问:“是真的吗?你才10几岁啊……我们还未成年呢……”
王昊:“我早就料到你会是这样的想法,可我没觉得怎样,10几岁的年纪,在古代,早就嫁人了。”
丁玉珊也因为吃惊和害怕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要跟李继勇结婚了吗?难道因为你现在怀孕了吗?”
王昊:“我现在为你这个以后想当医生的人普及一下,是否怀孕不是立刻就能看出来的。”
杨晓燕捏着奶茶杯子问:“李继勇呢?”
王昊低头,淡然一笑,又抬头,说:“消失不见了……”
杨晓燕的脑海中存着王昊演唱会门票的事,存着韩佳人说的那个吻,此时此刻,她看着无助的王昊,她多想把事实说出来,她想要告诉王昊事实,想骂李继勇是渣男是混蛋,可她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只是拉着王昊的手,哭得泪雨滂沱。
王昊:“你哭什么?我都没哭。”
杨晓燕哭着说:“你是不是傻掉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去学校就再也不是学生了?”
王昊红着眼睛说:“我知道,所以我已经为自己找好打工的地方了。”
丁玉珊:“家里面呢?”
王昊:“就说自己不想读下去了,会挨顿打吧……”
杨晓燕哭得更凶了。
王昊起身,抓起自己的行李,对丁玉珊说:“她哭成这样,也没法再说下去了,你带她回去吧。”
丁玉珊:“你放心,你的事,我们一辈子守口如瓶。”
王昊:“谢谢。”
公车上,杨晓燕终于忍住停止了自己的抽搐。
她冷不丁地问丁玉珊:“天气回暖之后就是夏天了,对吗?”
丁玉珊:“嗯。”
杨晓燕:“那人心呢?”
丁玉珊:“难。”
杨晓燕:“是啊……芸芸众生,成性存存,又该拿什么温暖人心呢?”
丁玉珊:“不是……你最近又读什么歪门邪道的书呢?说话乱七八糟的……”
杨晓燕:“《易经》,成性存存,道义之门……”
丁玉珊:“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