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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家

七月天。

早上十点,暑气初凝,烈阳已开始炙烤着大地,城市街边的绿色植物,本是一天中生气最旺的时刻,但在热如烘炉的日光下,气势逐渐衰败。

又是一年毕业季,欢聚之后,便是伤别离!

此时,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庄严肩上扛着一个黄色的蛇皮袋,身后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跨包,这便是他大学四年所积攒的什物。

原本,他有一个大皮箱的,如今却不见踪影。原因是他舍友说归途遥远,加之物件驳杂,行动十分不便,于是行李包就相互易主了。

庄严性情随和,对此他丝毫不在意。正因性格如此,所以在大学期间,他的人缘是相当好的!

冒着暑气行走一会儿后,他终于挤上了公交车。此刻,他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

临窗而坐后,他看着向后移动的街景,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眼里满是不舍,毕竟这里留下了他四年的青春时光。

一一一

华南理工大学在全国薄有声望,在粤省更是久负盛名。

大学期间,庄严可以说声名在外。

学习成绩优秀,然后年年拿奖学金?这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以他懒怠的性子,除非转性,不然这些跟他是沾不上边的;或者能歌善舞,又或是学生会里的活跃分子?假如谁当面有此一问,他也只能挠头傻笑罢了。

他之所以出名,是因为身材及长相酷似香江明星林峯。故,其有“理工林峯”这一雅号。但这只是其次,让他名声大噪的主因是他拥有一手非常精湛的厨艺,并且颇得潮汕食文化的精髓。在这“吃货”横行的年代里是相当受欢迎的!

在校期间,他成立的烹饪社可以说门庭若市!在学校各种庆祝活动或私人酒宴上都可以见到他的身影,并因此多次受到学校师长和同学的交口称赞。

庄严的系教导主任是个资深“吃货”,临近毕业,他舔着舌头游说庄严报读研究生。

庄严当时望着他肥硕的肚子,眼里尽是鄙夷!按照他每次考试的成绩,也仅仅是迈过“挂科”的门槛而已,还研究生?这跟他八辈子都挨不着边。于是他以继承家族农庄为由,并断然回绝了教导主任的“好意”。那时,他故露“遗憾”的表情,实则心底异常发虚!

与众多大学毕业生类似,庄严也向广州许多知名公司投了求职资料,结果不是别人瞧不上他,就是他嫌弃人家。

为此,他也算是滞留学校的最后那一批人了。

随着时间推移,他仍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这未免让他心中气馁!不知何时,他产生了回家的念头。

正在迷茫之际,他父亲的来电促使了他作出回家的决定。电话里说家里的农庄忙,如实在找不到心仪的工作,就回家接手农庄什事吧。还说祖传的厨艺只有他们老庄家这一支会,传承是万万不能断的。

潮汕人宗族观念强,而且深入人心,因此庄严认真考虑后,便坦然接受了父亲的建议。

几经辗转,他终是登上了广州南至普宁的动车。

列车在轨道上极速飞驰着,庄严靠着窗,他的思绪也像后跃的景物一般倒退着。

起初,许多人问起庄严是如何练就一手厨艺的,他都言明系祖传,并乐此不疲地回应着,脸上有与荣焉!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事。因为这年头,“祖传”两个字还是相当值钱的。

当年,庄严的高祖是个名厨,在潮州一带极负盛名!清道光十五年,吴均任潮州知县,他虽为能臣酷吏,但其有一爱好,就是好口欲。庄严的高祖父擅长潮菜,于是得到吴均青睐,并因此成为了吴家的专职厨师。

后来吴均因政绩斐然,官调异地,庄严的高祖父并未跟随。之后经过打点,其祖捐了个不入流的闲官,即译站译丞。由于人手不足,他也只能在译站帮各地公干的官员做做饭了。久而久之,到是让他著成了《庄氏私房食普》一书,传至庄严这一代,算是第四代了。

潮汕地区重宴席。在农村不管红白喜事,都会邀请名厨来镇场子。厨师越是出名,主家就越显得面子有光。

21世纪初,庄严还是“小屁孩”时便跟随他的爷爷和父亲走村窜巷,为别人家的宴席镇场子了。

因为年纪小,当初他只是打着赠吃赠喝的小心思而已。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父亲开始唤他干点杂活了。

都说隔代亲,这到是事实。庄严的爷爷看着孙子瘦小的身影来回忙活着,眼里尽是不忍!后来想想,家族传承的厨艺不可断竭,从小练起也罢,于是心也就放宽了不少。

就这样,庄严从打杂到打下手、练刀工,再从炒焖蒸煮和佐料分量、火候的掌控,基本都捋了一遍。

每年的寒暑假,庄严都会随家人混迹于十里八乡。小学时期他还不觉得有什么,但上中学后,随着身心的发育,自尊心也跟着强了起来。特别是在有同学的村子,当许多青春少年和元气少女交头接耳,对着他指指点点时,他也只会低头涨红着脸做事了。为此,他闹过很大的情绪,说再也不去了!后来在他爷爷与父亲严厉教育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坚持了。

潮汕地区民俗众多,除了舞狮外,最出名的要数英歌舞了。学舞狮和英歌舞需要体力,所以学点挙脚功夫是必要的,庄严在这方面极具天赋,方圆十里的少年人还真没有谁是他的对手。

回到学校后,他凭着自己的不凡身手,把曾经嘲笑他的男同学挨个揍了一遍,至于女同学,她们的包包或书桌里时常会有毛毛虫和蛤蟆之类的小动物。为此,庄严也被学校叫了家长,并在校领导与他父亲的监督下写了几千字的检讨保证书,这事才算揭过。同时他也赚了个“庄痞子”的浑号,时至今日,这一外号都未曾摘掉。

列车到站的广播声把半盹中的庄严惊醒开来。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伸长腰,然后双手在脸上猛搓几下,疲劳消除后便把行里从架子上抽出来,并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出车站。

庄严的家在普宁市郊,因此需要乘坐公交车方能到达。

此时已是下午1点多,天气酷暑难耐!当他走到公交站台时,恰好有一部车向前缓慢行驶着。他可不想在炎热的天气里等下一趟车,于是他扛着蛇皮袋疾步追了上去。

“师傅,麻烦停一下!”

许是公交车司机从后视镜见到庄严追赶着车子,等行到十几米后便停了下来。

很快,庄严抱着行李挤着门上了车,当身体纳上空调冷气后,全身舒爽了不少,嘴里还吁了一口气。他投完币,正想寻个位置坐坐,眼里向车厢里粗略环视一遍,发现乘客们原本交谈议论的声音顿时消失,许多人都把目光投在他的身上。他正感奇怪,于是定睛一看,原来车厢里不是本村的人,就是邻村的群众,有认识的,也有混个熟脸的。

车子慢悠悠地启动了。

“哟!严仔回来了?”

问话的是一名七十来岁的老人。只见他头顶有少许白发,略胖,微红的脸上缀着炯炯炯有神的双眼,正望着庄严乐呵着呢。

“是翁阿公啊,您身体还硬朗吧?到市里来玩呢?佳祺回来了吗?”庄严礼貌回应着。

翁姓老人一边呵呵地笑,一边拍着旁边的空位道:“严仔,来这里坐!佳祺早回来了,今天早上还念叨着你呢!”

庄严正欲过去坐,这时坐于翁姓老人后面的妇女猛然间抬起头来,她正给旁边四五岁的小女孩喂着零食,此刻手也停了下来,一脸不高兴地道:“严仔,后面座位空着呢,别吓着我孙女了!”

庄严闻言,脸色顿时一变,不满道:“原来是许四婶啊,不至于吧?”

叫许四婶的妇女斜眼一瞪,嘴唇一歪:“哼!不至于,你是什么秉性,方圆十里有谁不知道?”

车子晃悠而行,庄严抓着扶手,身子也来回晃动着。

车上的乘客似乎都认得庄严,也都明白庄村与许村几百年的矛盾,因此人人脸色怪异。尤其是庄严中学时因恶作剧欺负许村的一个女孩,最后还闹到了派出所,当时还轰动一时。

翁姓老人见到庄严面色不悦,于是便回头对许四婶道:“阿婵啊,过分了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们两村的恩怨早就淡化了,何必拿过去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来计较呢!”

许四婶把头扭到一边不再作声。

旁边的小女孩以为庄严欺负了她的奶奶,于是两只小手举起作爪状:“嗷…”只见她发出猫咪般的叫声,并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道:“我嘉仪姑姑当大官了,把你这坏蛋抓起来!”

听到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庄严一脸惊愕!

这时,翁姓老人插话道:“严仔,嘉仪现在是我们几个大村的驻村第一书记,市里面委派的,以后你也会经常接触的!”

此时,庄严心中更是愕然!沉思片刻后,他对翁姓老人笑道:“翁阿公,我到后边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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