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行耀望着花竹挽的眼睛,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决绝和坚定。他的内心开始动摇。说起来,花竹挽是大师兄的徒弟,这些年,与自己接触并不多。只是觉得她有些执拗、有些固执,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她还如此决绝。
云行耀设想着,如果自己真的拒绝救治午乾,导致午乾死去。而花竹挽要是真的做出什么伤害她自己的事情,师兄会如何说?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吧?因为,花竹挽是花阁主唯一留下的一脉骨血了。怎么能让花阁主的血脉就这样凋零呢?
花竹挽其实就是要使苦肉计。就算午乾真的死了,也许她会难过一阵子,也许她会内疚一阵子,但是,她是绝对不会陪着午乾去死的。
不过,还好她演技不错。看着云行耀眼中的纠结,花竹挽觉得自己快要成功了。为了帮助云行耀下决心,花竹挽又轻轻一错身,来到了午乾的床边,伸手拉住了午乾修长而冰冷的手,轻轻地握着,另一只手把匕首更加用力地向自己的脖子上按了按,寒声说:“师叔,你快走吧,我也不想让你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惨事!”
花竹挽刚刚忽略了一件事,人说话的时候,咽喉部的声带是会振动的,脖颈上的肌肉也是会跳动的。大概是因为她放出了一句狠话,所以脖子上的肌肉也跳得猛烈了些,结果就是……她只觉得脖子上一冷又一热,匕首刺进了她薄薄的皮肤,有血流了出来。
“挽挽!别做傻事!”当花竹挽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弄伤了自己,正极度懊悔和愕然的时候,云行耀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不知怎么的,就把她手里的匕首给抢了过来。
云行耀心痛地望着那个小小的创口,手忙脚乱地想给花竹挽止血。花竹挽终于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既然已经见血了,那么这点血可不能白流!她立即咧着嘴向后退了一步,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午乾道:“你先给他治伤,否则我流血到死也不会让你治!”
听着花竹挽斩钉截铁的话语,陆月明等人脸上露出敬佩与信服的神色。云行耀铁青着脸,终于无奈地向着床上伸出了手,要给午乾诊脉。而一直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午乾,在花竹挽温热的小手离开他冰冷的手心的时候,修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似乎想要留住掌心中的温暖。
接下来,事情变得顺利而有序起来。云行耀开始给午乾治伤。陆月明等几个人,被他黑着脸支使着,烧水的烧水、买药的买药、洗伤口的洗伤口。而云行耀自己,只是守着一个从客栈主人那里借来的小炭炉,慢条斯理地煎着药。
当陆月明等人在云行耀的指挥下,一点点清理干净午乾身上的血渍时,一道道狰狞的箭伤就显露出来。大腿上的箭伤皮翻肉卷,肩上的箭尖几乎扎到了骨头,最恐怖也最危险的是胸口的那只箭,被拨出来后,立即血流不止。陆月明等吓呆了,还是云行耀走过来,拿着一块洁白的纱布,死死按在那个创口上,似乎都要把午乾瘦削单薄的胸口给按扁了,才算是止住了血。
在这一过程中,花竹挽一直呆呆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望着这些人忙碌。因为云行耀是先给她止的血,又严命她好好休息,才肯给午乾治病。花竹挽知道自己啥事儿也没有,但是怕再耽误了午乾的伤,只好老实听从吩咐。
云行耀的伤药,自然都是世间一流的,尤其是用在她身上的,肯定是一流中的一流。那些药有着淡淡的香气,涂在伤口上清清凉凉的,而且有着安神静气的作用,所以花竹挽的心情也渐渐地平静下来。看着云行耀煎药、诊脉、行针,倒觉得像是行云流水一般,都带出了一种美感。
等到云行耀从午乾身上拨下最后一根银针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云行耀掏出一块洁白的布巾,擦了擦额上那其实并不存在的汗,又擦了擦自己保养得很好的双手。这才望向花竹挽道:“他死不了了。”
花竹挽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向着云行耀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可是云行耀却觉得这笑容十分刺眼。这个师侄女,果然像她自己说的,女生外向啊。可是现在,他已经奈何不了她了。
云行耀心中忽然生起一种极度的挫败感,他长叹一声,最后一次努力说:“挽挽,现在这个人已经没事了,不过是多养几天就能缓过来的事。我在外面逗留的时间也够久了,现在要回山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花竹挽心中一热,但还是狠下心道:“师叔,他现在还昏迷不醒,身边需要人照顾。我就不跟你一起走了。过几天,等他脱离危险了,我再回去找你。也会给师父一个交待的。”
云行耀眼中的光芒越发黯淡,甚至有些后悔,刚刚帮花竹挽救了那个午乾。他又一声长叹后,轻声道:“那你自己多加保重,一切当心吧。我要走了。”
最后一句话的话音还没有落下的时候,云行耀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陆月明等人呆呆地望着云行耀离去的方向,好半天才回过身来。他们互视一眼,突然齐齐在花竹挽的面前跪下,郑重地大礼参拜。
花竹挽自然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所以也没有推让,只是淡淡地说:“我早就说过,午乾伤成这样,若想他平安无事,只是求我的二师叔出手。现在好了,王爷没事了,你们也得赶紧去处理善后了。有些事,我并不太清楚,你们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吧?”
陆月明等人听了这话,立即点了点头。花竹挽还有些不放心,嘱咐道:“现在当务之急,是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王爷遇刺。王府那边,一定要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得让午帷那边摸不着头脑,不敢走出下一步。否则,灭顶之灾随时会到。”
陆月明等人望着花竹挽的目光,从感谢、效忠、变得更加敬重、佩服。陆月明带头回道:“王爷之前,对于类似的情况,早有预案。我们现在就回府去部署。只是,刚刚二长老说过,王爷这一时半刻还不能挪动。他……”
花竹挽看了看床上仍然昏睡着的午乾,轻声道:“大隐隐于市,我这里暂时是安全的。把他留在这里,我来照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