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外的天河此时云蒸霞蔚,剑气煌煌灿灿,与游移其中的一道白影追杀不休。青鸾展开硕大的本体,正在下方舞动双翅,吃力的维持着天宇,不令剑气绞碎的星辰往下落。除了碎星,真正令它鸣叫不休,支撑不住的,却是剑气偶尔遮挡不住,泄漏出来的缕缕空间裂缝。
晏娆一张双手,将臂膊里挽着的披帛放了出去。披帛随着她的心意,化为一面仿佛星辰缀织的巨大薄纱,托在青鸾上方,将空间裂缝收纳进去。同时她五指勾弦一放,虚空霹雳炸响之处,将二者交战之地的空间割成了六块,催动神通生生地挪开了几分,怒喝:“你们干什么?紫炁殚精竭虑的延缓量劫来临的时间,守护南极星。你们却是准备打破天穹,提前催化量劫,把她所有心血都尽数摧毁吗?”
羲夷是当世顶尖的力量,她的神通在他身上不好用;幸好周明鞅的实力却还是要弱几分,移他容易一些。双方隔得稍微远了些,怒气缓稍,晏娆的喝斥便听进去了几分,不约而同的往四下看了看。
虽说有青鸾和晏娆的星披遮挡,暂时没有碎裂的星辰震破天穹,摔到下界,但青鸾的背部已经满是碎星,眼看就在背负不住了。若是两人再打下去,天河崩断,晏娆的话很有可能就要成真。
晏娆见他们总算冷静了些,也松了口气,连忙道:“快把天河接起来,否则人间马上便有天灾。”
他们打成这个样子,势必给下界造成风暴、雨雪、海啸一类的灾难。但能早些把毁损的天河和星辰恢复起来,也能早点结束这些天灾。
周明鞅不止剑法出众,寻常法术也施展精妙,当下飞到天河下方画符整合,将被他打乱的碎星导引归河。
倒是羲夷打架厉害,万法不侵,自身却因为体质约束无法直接施法,只得落到青鸾背上,喝道:“借你神通一用!”
他的本体在没有收力之前沉重无比,饶是青鸾现在展开的身形翼展近千里,也被他踩得沉了几十丈才停下来,顶翎颓丧地说:“借用就借用,那么凶干嘛!”
她也是应运而生的祥瑞,神通自有协调日月星辰之功,平时因为法力积累不足,对量劫而致的灾变做不到大面积的平复。此时有羲夷渡入体内的真元,却是神通大涨,长唳一声,红色的虚空火焰在她的羽翼间迅速转为青白。双翅挥舞扇动,将被打乱的星辰重新推归原位,沿着旧有轨道平稳运行。
星辰归位,天河里散逸出来的碎星没有后续的冲撞力,自然也受到主体的吸引,缓缓地飞了回去。
他们收拾场面,不让星辰坠落人间,但刚才大战引起的狂风却仍然不可避免的要对下界造成影响。若不是现在人间已经有了应运而生的麒麟和龙种,这样的狂风也是难以抵御的灾难。
晏娆观察了一下风势,心有所触,喃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虽然不是有意伤害,造成的灾难一样足以令凡人吃足苦头。道门抛弃凡人固然不该,但若真想让凡人日子过得平安些,世间其实不该有仙人。”
青鸾刚刚施展了以往自己施展不出来的大神通,兴奋不已,收了原身飞回她身边,接口道:“是啊!阿留也是这么说的。她还想炼一件能感应炼气士的存在和境界修为的法器,只要到了感应境上的炼气士,就都把名字录上来,对其力量进行约束,或者不许入世,以免他们打架造成灾难。”
晏娆闻言一喜,旋即摇头:“炼气士修道求长生逍遥,如何肯受这样的约束?这想法虽好,却难以实现,说不得还要受人攻诘。”
羲夷却是微微一笑,缓缓地道:“有足够的实力,自然便能定足以约束他人的规则!怕什么攻诘?”
他话里这意思,是愿意帮助紫炁炼制这法宝?
晏娆心一动,忍不住看了眼青鸾。可惜青鸾这货实在不懂看人眼色,明明话题是她提起的,被她看了一眼却懵懵懂懂的问:“怎么了?”
晏娆哽了一下,在羲夷当面站着的情况下,原来那点打探消息的心思就退了一半,转而问:“紫炁让你过来,是坐镇南极星吗?”
青鸾回答:“不是啊!阿留是怕羲夷找不到南极星,所以叫我送他过来的。”
羲夷现在的神色,跟她初遇那次有天壤之别,这时候倒不等她问,就主动含笑解释:“阿留说你这南极星正在生发,缺少镇星之力。让青鸾带我过来,把星核稳固一下。”
晏娆虽然不知道紫炁和羲夷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但这是紫炁早说过的事,又有青鸾亲自把人送来,她也没有怀疑,当下道:“如此,辛苦先生了。”
羲夷哈哈一笑,忽尔对她弯腰行礼,道:“阿留陷于困境时,多谢你替她除秽化生。此恩此情,羲夷铭记于心,必有后报。”
晏娆连忙避开他的礼数,回道:“我与紫炁相遇相交,道法互益,乃是道途挚友。这等道途上互解难关之事,实属平常,不敢受先生之礼。”
想到紫炁只让青鸾把人送来,却不曾传话说明她与羲夷之间的恩怨纠葛,又道:“况且此事是我与紫炁之间的来往,先生所重之人,却是阿留。这其中到底有不同之处,还请先生勿要自误。”
紫炁与阿留虽是同一个人在处境不同之时所取的名字,但以道法修行的玄妙,晏娆这样分别二者,也不算错。羲夷见她刻意区别,疏远之意明显,心中也颇为无趣。但他这时候显露的涵养着实不错,仍然和颜悦色地道:“请晏星主带路,容我前往南极星一观。”
晏娆点头,道:“我还有点事,先生且由青鸾带着,看一看南极星的地表,我去去再来。”
旁边的青鸾终于机灵了一回,赶紧凑上来讨好:“羲夷先生,这南极星催发时,我和阿留都在。阿留当时不能靠近刚刚萌发的造化神意的星辰,让它轮转生化,我也有功劳呢!我上次还看到南极星的中洲地带,应我的气韵,化生了几口醴泉,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长出来梧桐、金竹。这段时间一直陪着阿留镇压混沌,好久没有吃东西了,要是南极星的金竹结了练实就好了。”
羲夷被叽叽喳喳的青鸾带走了,晏娆却收了星纱,重新披上,向天河上游无声静立的周明鞅走去。
周明鞅在天河边上替南极星斩灭寻来的魔将已经很久了,对躲在星核内闭关的晏娆来说,当然比羲夷更亲近些。二者之间的争斗,她虽然不明原因,可单论武力,明显是周明鞅吃亏。
晏娆先前被绊住了,没能立即和他说话,这时过来便关切地问他:“周道友,你的伤怎样?”
周明鞅刚才远远站着,除了不想靠近羲夷外,也是受的伤不轻。幸而羲夷虽然恚怒,但心中到底还是有所顾忌,没敢全力出手。晏娆和羲夷说话的时间里,周明鞅胸口翻涌的气血也差不多缓了过来,回答:“多谢道友关心,我无事。”
他也是正途明志,心意坚定之人,暴怒褪去,又恢复了理智,再看了一眼晏娆,居然有点儿不好意思,道“只是这镇守天河的事,阿留既然已经另有打算,我再守在这里,日后不免尴尬。晏道友,请恕我先走一步,这南极星的护卫之事,就交还给你了。”
他能在天河边上,不取丝毫报酬的守卫南极星数年,对于超凡力量不足的南极星来,已经是雪中送炭的助益。如今出现意外事故,他不愿再留,晏娆哪敢再多嘴说什么,唯有满怀感激的躬身致谢:“多谢道友护持南极星之恩。”
周明鞅虽然心情晦涩难解,但却仍然避开了她的礼节,拱手道:“北洲非止一人一家,一姓一家,而是亿兆黎庶百姓,万物生灵的北洲。我百年前的俗世亲故,亦曾是北洲梁郡望族。我为南极星出力,也是分内之事,当不得谢。”
晏娆还待问一问他离开天河之后,有何打算。
周明鞅却是不愿再留,摆手一纵剑光便往天河下方而去。他和晏娆说话虽然冷静克制,心中却着实尚有不平,剑光破空穿云,一闪既逝,唯有剑起之声的一声锐啸在天宇中回荡不绝。
双方的交情到底没有深刻到论及私事的地步,而紫炁的过往她又明显不愿提起。晏娆也就不好交浅言深的胡乱劝解,只能眼睁睁地目送他离开,叹了口气。
周明鞅走了,晏娆等了一段时间,见交战的余波已经被她的星光纱吸引,天河附近又恢复了平静,便收回披帛,归转南极星,往青鸾去的方向追去。
南极星现在的防御力以它巨大的体量来说,算是脆弱,但对于个体力量来说,就不算弱了。关系整座星辰命运的星核,除了早已留下神魂印记的青鸾、麒麟、龙影、建木,别人都做不到完全不产生破坏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