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天牢内，江慕白安静地坐在稻草上，白衣落拓，微垂着头，让人看不出表情。
可他身上散发的淡定自持，实在不像是个落魄的阶下囚会有的。
乌昊天进得天牢，见到的正是这样一个场面。
江慕白听到动静，抬起眸来，淡然地望向乌昊天，丝毫没有想要求救的意图。
面对他的这份矜持，乌昊天沉吟一声：“你可知自己错在何处了？”
“小婿知道。”江慕白不紧不慢地应着，仿佛对方才是坐在牢里的那个一般。
乌昊天挥了挥手，坐在了牢役搬来的太师椅上：“你且说说看。”
江慕白敛下眸子，不咸不淡道：“小婿身世不祥，地位低微，却娶了太傅唯一的千金，此乃一错。”
“倒是挺有自知之明。”乌昊天满意地点了点头。
若非出了殿前失仪这么丢人的事情，致使明帝下旨赐婚，乌昊天根本就不会认这个女婿，纵使江慕白是人人称赞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
对于乌家而言，江慕白的地位和权势远不足以匹配乌兰珠。
奈何乌兰珠却是一根筋拗到底，根本不听任何人的劝。
江慕白没有抬眸，只是继续说了下去：“在成亲后，小婿却不思自重，惹得夫人误会连连，此乃二错。”
“哼，我乌昊天的女儿纵有千万般的不好，也轮不到你来责骂。”乌昊天显然还记得女儿哭着回娘家的情形，面色也开始阴沉了起来。
对于乌昊天的训诫，江慕白未置可否，只是继续态度端正地认错。
“小婿急功近利，在设计顾家时，未经查验也未向岳父大人请教，便将东西呈至圣颜，最终让圣上下不得台，此乃三错。”
“这种时候倒是拎得清了？可见还是有培养价值的。”乌昊天接过小厮递上的茶盏，轻轻咄了一口。
乌昊天还准备继续听下去，不想江慕白说到这里却抿紧了唇，不再开口了。
如此，乌昊天少不得主动发问：“你为何不求老夫替你向圣上陈情？”
“因为小婿现在终于明白了，我最大的错，是从未想过依附于岳父大人。今次之计谋，换作岳父来实行，根本不会出现此等纰漏。事到如今，小婿又哪有脸面来向岳父求救。”
江慕白眸光沉沉，让人看不出情绪，语气却异常认真。
对江慕白这般态度，乌昊天倒十分满意：“罢了，此一番看在珠儿的面上，老夫且厚着颜面再到圣上跟前求求情吧。”
闻言，江慕白的脸上当即划过一抹惊喜之色，恭敬道：“小婿谢过岳父大人，若是此次小婿得以平安归去，必将以岳父马首是瞻。”
“记住你今日之言，老夫必有用得到你的时候。这人做不好倒也罢了，若是狗都当不好，那活着也没大用了。”乌昊天摆摆手，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江慕白望着乌昊天的背影，嘴角一提，露出了一个冷厉的笑来。
乌昊天出了天牢，少不得又要向狱卒叮嘱几句善待江慕白之类的话。
一刻钟后，乌兰珠拿着太傅府的令牌进了天牢。
在天牢见到乌兰珠，江慕白的眸中也闪过了一丝错愕，随即却又一脸沉痛。
“珠儿，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若非我急功近利，故意激你去寻找证据，想以扳倒顾家向太傅证明我是个能配得上你的男人，事情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乌兰珠手中抱着一件厚实的外袍，本还在犹豫该怎么开口表达自己的愧疚，没想到倒是江慕白主动道歉了。
更没想到的是，江慕白竟然说自己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她？
闻言，乌兰珠顿时鼻子一酸，又想哭又想笑。
那时候他们吵得那样激烈，江慕白甚至直接表明了对顾锦宁的心思，她当真有些心灰意冷，不想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都是他为了她做出来的戏。
如此，她又还有什么好放不开的呢？
想到此处，乌兰珠摇了摇头，声音温软得厉害：“不，慕白，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注意到你的用心良苦，是我没能确认过证据是否可信就逼着你做决断。慕白，真的对不起……”
“珠儿，我想过了，若是圣上当真要下罪于我，你便与我和离，去寻一个更适合你的男子吧。”江慕白一脸悲痛地把乌兰珠搂进怀里，沉声道。
本是为了她着想，可乌兰珠哪里听得进什么和离之类的字眼，当即回抱住江慕白，拼了命地摇着头。
“不，慕白，你放心，我爹肯定能救你出去的。我乌兰珠今生今世都只是你的女人，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珠儿……”江慕白的万千感慨终究只化作了一声温柔似水的轻唤。
如此，夫妻俩又你侬我侬地温存了小半个时辰，乌兰珠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天牢，回了江府等待消息。
天牢的一角，顾锦宁冷眼看着江慕白和乌兰珠化干戈为玉帛的场面，心中却是恨意翻涌。
前世面对那最终的大火，江慕白果断为乌兰珠而放弃了她。而今生，江慕白依然为乌兰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她走上决裂的地步。
果然，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江慕白终究还是更加在意乌兰珠一些。
“阿宁，你不进去了吗？”见顾锦宁转身要走，和昭追上前问道。
顾锦宁回眸一笑，笑容却满是苦涩：“不了，进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一次，她主动向和昭提起探监之事，只是想要亲口问江慕白一声，他这般用尽心机地对付顾家，可曾有过一丝后悔。
可看到刚才那一幕，顾锦宁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前世今生，江慕白的答案都只有一个，那便是绝无后悔。
这个男人的心思虽深沉，有时却又很好懂。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个为达目的可以抛弃一切的人。
虽然顾锦宁看不透他此时对乌兰珠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但只要她清楚自己永远都是被抛弃的那一部分，便足以让她生出新的斗志与勇气来。
如此，纵然江慕白此次真的毫发无损地离开了天牢又如何？
不过是需要她顾锦宁将所有的复仇计划都推倒，再重新来过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