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最近并不安宁,赵家搬来庐州不过三年,在此地根基不稳,不知多少本地的豪绅名门不满受制于一个皇都贬谪来的大臣,眼馋赵县令的地位。夏季多雨,正是洪灾泛滥的季节,赵家一家子都跟着老爷操着心,生怕一个处理不好就被弹劾到底。
结果这厢未结束,家里就又闹出一个天大的丑闻,家里的大小姐平白无辜的跳了河,外人都在传是自家小姐不规矩。虽说赵家的老仆人都板着脸训斥外面人背后嚼舌根是要烂嘴的,可赵家小姐人比花娇鲜少出门却偏偏和侍卫交好,事情真相还不知如何。仆人们不敢在夫人面前提起,只好背着人议论纷纷。
无论如何,赵县令家出了个这样的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赵惜月气喘吁吁的停在赵府大门前,也不管门前侍卫讶异的眼神,倚着门前的石狮子颓废的坐在门檐下的台阶上。
顾修竹真不辜负她给他的恶毒评价,早上还没等她从“活着”的喜悦里反应过来,就换上了道袍说着自己有事匆匆出了门,等她反应过来从大门往外探头看时人已经没了影儿。
她当时还担忧什么事让他那么着急。等她要死不活地赶在路上时心中的忧虑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深深的仇恨,顾修竹那小子就是嫌她烦不愿和她一道。
夏天清晨太阳的威力也不可小觑,赵惜月一路从荒无人烟的山林走到了热闹的庐州城内,天上的太阳也从西边移到了头顶。虽然她现在是个纸身,不需要吃饭也不会流汗,可痛感却是实实在在的,赵惜月生前一直局限于自己的那个小院子从未一次走过这么多路,脚下火烧火燎的让她简直落泪。
对于赵惜月这个话多的很的人来说,除却肉体上的折磨,最痛的是没有人和她聊天,就算是顾修竹那个木头也好啊。于是一路上不少赶路的扛着锄头种田的都看到一副奇异的景象——一个脸色惨白又娇弱的小姑娘顶着炎炎的夏日抿着嘴满脸恨意地疾走在山路上。
赵家守门的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些犹豫。明天就是赵家大小姐出殡的日子,今天有不少远客要来,这么一个面色惨白没有生气的女子坐在门前也太赶客了。
“这位姑娘,这里不能坐人的。”其中一个侍卫被同伴的眼神示意推上前,尴尬地笑着打断了喘气休息中的赵惜月。
“啊?”赵惜月仰脸望着侍卫尴尬的笑容,反应半天才意识到她是被自己家的看门小哥嫌弃了,她在心中默默流了一地眼泪,做人的自尊使她保持镇定,假装无事发生地从地上起身。
侍卫看她阴沉着脸站了起来却没什么想离开的意思,正思量着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想要再次开口提醒。
赵惜月却先一步开口说话,“我家……不对……你们赵家还缺人吗?”
“这我也不清楚……”刚和她说话的侍卫有些犹豫,一直站在大门另一侧看热闹的侍卫却开了口,“李大妈不是说最近缺人吗,老三你带她去看看,这里我守着。”
被叫做老三的人挠了挠头,答应说好,便引着从侧门赵惜月进了府。
“姑娘倘若你以后真在赵家做事,可千万不能像今日这样坐在府前,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家可也有礼有节,这样没有规矩的事一被看见可是要赶出府的“老三提起赵家时拍了拍胸,一副光荣的样子,颇有有荣俱荣的意思。
赵惜月却没心思仔细听她说话,一路小心的观察着四周。赵府侧门通向的是偏路,两边都砌着高高的围墙,这是给下人走的地方,她生前从未来过,通向何处她也不知晓。右手边墙外就是闹市,一堵墙将路上的热闹隔开,左手边的墙里便是赵家的外院,原本围墙上都铺着红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煞为漂亮,如今却都挂上了白绫。
“这些白绫……都是做什么的?”
老三抬头看了一眼,“赵姑娘明天就出殡了,这是昨日布置的。”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他严肃了语气,“你在外面是不是听了什么传闻,我可告诉你什么都别信。大小姐心善懂礼的很绝不会做出什么坏事。”
赵惜月点点头表示知道,心里却是苦笑,她活着时都不知道还有这么真心尊敬她的人,看样子她一直沉溺在自我中的确错过了太多,可如今也无弥补的机会。
赵惜月和老三走了许久,终于到了一片别院,院子里晒着不少仆人的换洗衣裳,旁边就是厢房。这里是丫鬟和老仆们住的地方,此时正是白天,仆人都去做事去了,没几个人在这。
老三停在了院子口,冲厢房喊了声,“李妈!我给你带人来了。”
有个瘦高的身影开了厢房门出来,急匆匆地过来,一边抱怨着,“那么大声音吵什么,我这老家伙的都要被你嚷嚷聋了。“
“这不是怕您听不见吗。“老三挠着头陪笑,赵惜月这才看清李妈长什么样,年纪看上去也有四五十,皮肤苍老皱纹纵横,眼神却仍然精明,直溜溜地盯着她。
“这也太瘦了。“李妈不满意的掐了掐赵惜月的腰,像看一个货物似的上下打量,”瞧瞧这脸,这白的,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赵惜月被她掐的疼,无法挣扎只好含笑应付,“不不不,李妈,我没病,就是家里穷没得吃才看起来这么弱。“心里直后悔着昨日没让顾修竹画个圆润胖嘟嘟的姑娘出来。
李妈听了她的话还是犹豫,“我看不成,弱成这个样,万一做事的时候晕倒了怎么办,不行不行。”
大妈,我是个白纸做的啊,你说白不白啊。赵惜月心里叫苦,表面却没闲着。一咬牙抱住李妈的大腿,屈膝跪了下来,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李妈,我很苦的,爹娘早早离了人世,家里还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等着我养,他们已经一天没饭吃了,我在找不到事干我们一家都要饿死了啊!”赵惜月越说越来劲,嚎啕大哭了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呜呜呜……“
“李妈,你就留着吧!“老三在一旁看得伤心,拿着袖子抹了抹脸,”大不了不让她做什么重活,她也不容易。“
李妈被这么大阵仗吓了一跳,连忙把赵惜月从地上拉了起来,“哭什么啊这是,万一别人听到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她拿帕子挥了挥,”唉唉,算了,你就留下来吧,别到外面乱说我们赵家不通人情。“
赵惜月止了眼泪,满脸感激的道谢。
李妈瞪着老三,“这下成了吧,你也别待着了,快回去看大门你,那里离不了人。“
老三看事情已经定下来,笑嘻嘻地给李妈做了个辑,就匆匆往回赶。
赵惜月低着头不再说话,等着吩咐。李妈眼珠转了半晌,想了许久才说话,“你这小身板也做不了什么重活,让你去给前院端茶吧你这脸白得吓人还怕吓着人家。这样吧,你去厨房,给厨娘打打下手。
赵惜月对于自己完美克服困难走近赵府的行动感到满足,不管李妈说什么都点头应是,倒是让李妈看她的眼神满意了几分。
厨房是个热闹的地方,无论何时这里都有人待着随时准备着给那些挑剔的主子准备饭菜。赵家的厨房分两个地方,一个小点的是烧东西给仆人们吃的厨房,大点的则是准备主子们饭菜的。除此之外,有些主子的内院里还有自己的小厨房。赵惜月生前吃的饭食点心便都是小厨房准备的。
李妈给她安排的职务是在小厨房里打下手。明日就是赵大小姐出殡,按理赵家是要准备饭菜给来吊唁的客人,大厨房一忙人手便只好从小厨房调,结果小厨房的人手却不够了,只好急急忙忙的找新人。赵惜月就是那个被赶鸭子上架的新人。
烟火缭绕,雾气弥漫,人们忙活着手里的事不时还要嚷嚷,这是厨房里的一景。赵惜月来的时候正赶上准备午饭,厨房里的厨娘看见李妈带了人来瞬间喜笑颜开,一边说着“正缺人手呢“一边把赵惜月往锅灶旁推,”你就在着招呼着火,要大点。“就这样把赵惜月丢在一旁。
赵惜月苦着脸看着锅灶下跳跃的火光,和手里不知何时被塞进来的铁钳。她活着时干过不少事,可烧火还真没做过,还有她现在还是个纸身,万一不小心被引着了就真的是个鬼故事了。
她小心翼翼地添着柴,还好这事不算太难,她也不算笨,没一会儿就掌握了诀窍。李妈诚不欺她,的确不是什么重活,就是厨房里的高温着实让人难受。
赵惜月看到锅炉下的火旺得很不用再操心,就支起耳朵听着炒菜的几个厨子的谈话,想要知道更多信息。
“……要我说……夫人摊上个这么个女儿真是……“热油下锅的刺啦声刺耳,让人听不清谈话。
“我说也是,听说夫人今儿又哭晕过去了……”
赵惜月听得心里紧张起来,她娘?为了她哭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