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惜月从梦境中悠悠转醒,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因为长时间高烧的缘故手脚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她睁开眼,看到的是空荡荡的房间,碳火炉子里银雪碳静静烧着,屋子里很温暖。赵惜月撑着枕头爬起,与刚好推开房门的谢殊正正好对上了眼神。
梦中的那些记忆如潮水般朝她袭来,淹得她一个措手不及。她想她记起来谢殊想要提醒她“忘记的事情“的是什么了,也读懂了她年纪小时那时谢殊眼中的深色。
只是当时年纪小,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也要斤斤计较吗。
赵惜月僵在床头,谢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那张老是带着嘲讽和不屑看她的脸此刻紧抿这嘴,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不过是初秋,屋内却已经烧着炭火,温度实在有些高了,令赵惜月感觉耳朵和脸烧得像是要着火。
谢殊见状打开了紧闭着的窗户,飒飒的冷风灌进屋子里,和热气稍稍中和。赵惜月感到凉风吹到脸上,发烫的脸颊稍稍冷却下来,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谢殊端起桌上晾凉的装着黑糊糊重要的碗,沉默不语地坐到床边。赵惜月忽然在他身上看到了少时那个总是不爱说话只是任劳任怨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小孩子,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
谢殊打断了这沉默,将药碗递到赵惜月面前。
“凉了,喝吧。”
赵惜月望着即将贴到她脸上的瓷碗陷入沉默,她本以为谢殊会亲自拿勺子喂她的,还准备好了如何婉拒……是她自作多情了,谢殊这个小兔崽子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地不懂如何讨小姑娘欢心。
她认命地用还软弱无力的手接过药碗,拿勺子舀了舀,已经细心滤过药渣的药汤还是黑糊糊的一片,翻腾的苦味让她望而生畏。
“等等……我们先不谈药的事……”她放弃喝药的打算,苦味是她最怕的了,更何况她现在感觉身体也没什么大碍。赵惜月将药碗放到床头红木做得小木桌上,木桌上的花瓶还细心地插着几枝开得正旺的海棠。
“我们谈些别的更重要的事情吧。”她对上谢殊不赞成的眼光,言辞诚挚地开口。
谢殊还是不说话,目光从放到桌上的药碗移到一脸认真的赵惜月身上,等着她先说话。
赵惜月咀嚼了下措辞,小心地开口。“你知道……我已经死了吧?”
“当然,赵姑娘。”谢殊笑了起来,脸上又带了丝赵惜月不喜欢的嘲讽。赵惜月这才想起她在谢家这么久谢殊甚至都没问过她的名字,只是装作不知情一般让她装着傻安然地住在谢家。
“那……”赵惜月看他回答地坦荡,一时忘记自己要说些什么。
谢殊却反客为主,紧盯着她的眼睛问她。
“你应该记得我们是有婚约的吧。”谢殊并没有询问她的意思,而是肯定她并未忘记这件事。
“那什么……赵家小姐已经死了,我现在只是不明不白的游魂一抹……”
赵惜月一时紧张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下意识躲避着谢殊的眼神。
谢殊却突然伸出冰凉修长的手指,捏住了赵惜月撇过去不看她的脸,迫使她与他对视。
“惜月”他细长的眼睛微眯,带着威胁,语气却意外的深情。“嫁给我。”
“……?”
被死死捏住下巴没法出声的赵惜月彻底呆住。
赵惜月彻底从高烧中和谢殊的重大消息的冲击清醒过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谢殊似乎在她愣住后又说了什么她听不懂的话。
“你现在的命是我的。”他的双手冰凉,手上带着的灰绿色宝石戒指也同样冰凉,咯着赵惜月的脸使她浑身难受。
她弄不懂谢殊话里的真正意思,只是从他的表情里读懂了一个意思——他是认真的,不是和她开玩笑,就算她已经死的彻底。
谢殊离开后,立刻就有小丫鬟冲进房间柔声且半强制地给下喂下已经凉的彻底的中药。药味苦涩且经久不散,却苦不过赵惜月心中奔腾翻涌的苦海。她甚至不知道怎么评价谢殊的这番深情,一方面她现在的身份的确不适合再嫁给他,另一方面,她指望着和顾修竹四处溜达呢。
难得有了的自由自在的一段人生,她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就嫁了人。
可是谢殊用行动告诉她不要想着逃开。
赵惜月洗漱完后就有女绣娘风风火火地带了量尺过来,一遍说着恭喜小姐,一遍将赵惜月浑身上下量的明明白白。
这下完蛋了。赵惜月看着傍晚暗下来的窗外天空,和手中被交给她的红色细腻布料。绣娘们将这块带着金线的漂亮布料放在古朴的木盒里递给她时语气忧心忡忡。
“婚期安排在这个月底实在是太着急了,您的嫁衣也没办法让您亲自绣了。谢公子也说了您不喜欢做这些事情,所以只让您绣着一小块花样,您可千万要尽心尽力啊。”
夹着金丝的丝绸在灯火下莹莹如星河,漂亮的像一场美梦。
赵惜月后来几日才发现自己是真的被严严实实地关在了谢家。虽然谢家的侍女们仍对她有求必应,却不再与无聊至极的她唠叨,只是像看着危险至极的犯人一般远远地打量着她,不让她踏出院子一步。
她也没能再见到谢思踏入这个院子,只是某日远远地看到谢思站在回廊尽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赵惜月住着的小院的方向。因为距离遥远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在远远地望一眼后便转身离开。
赵惜月受不了这种实实在在的软禁,谢殊却不是小时候那个听她呼来喝去的少年,根本不来见她,她也不好朝那些瑟瑟发抖着的侍女们发火,只能将怒火憋在心头。
秋风越来越萧瑟,落叶挥手向树告别。赵惜月痛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酒酿汤圆,将空碗递给了一旁的侍女。
“再来一碗!”她喜欢这化悲愤为食欲的快感。
侍女哆哆嗦嗦地上前拿回了空碗,看了眼桌上还丝毫没动的绣样,轻声提醒还沉浸在满足感中的赵惜月。
“赵小姐……这已经过了三天了。”
“怎么?”赵惜月躺在躺椅上望着空荡荡的天。
“再不绣就要来不及了……顾公子看到您这样可是要冲我们发火的……”侍女声音更小,像是蚊子的嗡嗡声。
赵惜月看了她一样,“让你们公子自己来和我说啊,不来见我像是什么话。”
侍女不再说话,识趣地闭上了还想说些什么的嘴。
赵惜月觉得无趣了,她知道现在无论她再说些什么这些侍女都不会应她的问题。她只能再去望天,心里的思绪却不知飘到什么地方。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糯米糍和……顾修竹了。不知道他在皇宫里待的怎么样,有没有见到现在的皇上和那个不知道还在不在世的太上皇后。
这么想着,寂寥感却是油然而生。早知道就不来谢家了,赵惜月唉声叹气着,将白色帕子搭在脸上,想要在吃饱喝足后在秋日午后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
沉沉的睡意随即包围了她,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听见了什么争吵声。也许是日有所思吧,她居然隐约间听到顾修竹的声音。
大概是……做梦吧?赵惜月死死地闭着眼,嘈杂声却离她的小院越来越近。她的睡意一扫而空,惊恐地从躺椅上直起身,帕子也滑落到了地上。
那是许久不见的顾修竹,站在院子里一脸冷静地看着愣在台阶上的赵惜月。金色的秋日余晖洒落在他眉眼间,晃眼的夺目。
赵惜月还注意到院外的哄乱,一对装备严实的御林军正和谢家的暗卫僵持着,一个穿着价值不菲的太监高声嚷嚷着什么,谢家的管事看出了这是皇宫里来的人,一时不敢有什么过分的动作。
顾修竹一步步地走近,寒着脸将还愣在原地的赵惜月从躺椅上扯起来。
赵惜月站得不稳,抱住了他的手臂,语气里全是不敢置信。
“顾……顾修竹?你怎么来了……”
她得到的是冷冷的一瞥,随即被拽着要离开这个关着她许久时间的小院。
呆在她屋里的侍女们也注意到院外的惊变,匆匆忙忙地赶出了屋子,看到被顾修竹拎着走远的赵惜月,随即尖叫起来。
“不行啊赵姑娘!您不能走!谢公子肯定不会饶过我们的。”
赵惜月这几日也了解了谢殊的性子,知道她这么一走了之后这大院里的丫鬟侍卫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她望着顾修竹拎着她衣襟的手苦笑了下,“那什么……我也不想这样……”她向那侍女投去歉意的微笑,顾修竹回敬给她的是带着怒意的一瞥。
侍女这下不管不顾的想要上前阻拦了,原本在院外大声嚷嚷着的太监却急急忙忙走进了院子,向诸位拉拉扯扯的侍女呵斥着。
“干什么呢,皇上的贵客你们也敢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