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的是市图书馆,一中也有图书馆,不过没有市里的大,不能满足需要。
在我们的眼前,一栋巨大又庄严的建筑伫立在那里,像个博学的佝偻老人。
张恩恩对这里很熟悉,进来后就让我跟陈安去找座位,她去取工具,市图书馆人很多,学生占一小部分,大部分是林城市民。
馆里的书架,就像是隔离文明的墙,每一个狭小的空间都象征着不同的文明,由外到内书籍不同,大部分人都集中在外侧的文学区,我们去了最里面靠窗的位置。
在洁白光滑的桌面上,铺陈着一大沓画纸,张恩恩趴在窗子旁边,认真的勾勒着笔下的阴影。
陈安坐在对面,耐心整理凌乱的桌面,我翻阅着厚厚的讲义,为了彰显说干就干的决心,进来时特意去书架里找了一本关于水彩画的书。
“陈安,这个该怎么调?”
我对着他挥了挥手里的红貂画笔,因为是突发奇想来的,没做任何准备,只能蹭用他的工具。
陈安一脸肉疼的看着我“祖宗,你别把我的笔弄坏了!”
“嘿嘿,你也知道心疼啊,调到一起不是更好看了嘛。”
我顺势就想把沾了红墨的笔伸进普蓝色里,陈安急得越过桌子抓我的手。
为了不影响安静的氛围,我低调的拆解他的招式,张恩恩发现了我们的小动作,也放下笔,撑着下巴,靠在窗台上看着我们笑闹。
陈安对这个红貂笔的珍惜程度不亚于我对专辑的喜爱程度,而且他手劲太大了,根本抢不过他。
“哎,你们俩怎么不抢了?”
看到我放手,张恩恩调侃的问道。
看着她一脸兴奋的样子,我朝陈安的方向撇了撇嘴:“再抢?再抢他能把我吃了,你瞅瞅他那守财的样子。”
“没事呀,你继续,画笔,姐姐这儿多着呢,坏了我再送你一个。”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张恩恩铁了心的要看我动手。
我转头对陈安露出了一个自认为阴险的笑容。
“我说你怎么这么金贵这个画笔呢,原来是姑娘送给你的。”
陈安被我的话呛到了,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耳朵。
张恩恩还是一脸你们快继续,我好看戏的表情。
她不知道,陈安每次做了亏心事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做这个动作。
我就说他们俩有问题,但是以张恩恩那大大咧咧的性格,陈安的小心思应该永远都不会被发现。
我沉思的间隙,陈安不露痕迹的整理好了调色板,安静的挑选画纸。
看到我们安静了下来,张恩恩失望的撅了撅嘴,还是慵懒的趴在桌上,眼神透过我们,望向顶壁断电的灯。
“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你们能有互相顶嘴的朋友。”
张恩恩缓缓的说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落寞。
那天的我没看懂她的落寞是源自何处,只是不习惯于气氛突然的低落。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用很温柔的声音说:“没事,朋友也可以后天培养啊,以后我们就是你能谈心的朋友了。”
张恩恩应该是没想到我会突然煽情起来,呆呆地保持着姿势,没有躲开我的手。
我认为做到了这辈子最帅气的姿势,早晨的阳光打在手背上,她如果稍微抬一下头的话,就能看到我发光的脸。
但是半天没有任何动作。
这下轮到我骑虎难下了,一般电视剧里有这种画面,不都应该是女孩先脸红退缩,男主再补充几句,然后完美收场吗?
我正尴尬的时候,陈安从刚才的状态下缓过神来,抬头正好对上张恩恩的眼神。
从我的角度能明显看到,女孩脸上迅速的爬上红晕,然后从我的手掌下退开。
原来剧本没有错,只是主角错了而已。
“好,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你们的请求吧。”女孩儿恢复了开朗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我一个人的错觉。
“谢过女侠恩赐。”
我很懂事的接下她迟来的答复。
陈安微笑的坐在那里,看着我们笑闹,明明是很普通的一个姿势,浑身却总是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光芒。
真的,你必须得承认,现实里也会有主角光环。
——
八月底,林城二中迎来了高一第三次月考,毫无疑问,我掉进了抛物线的横轴。
最后一场考的是地理,看着满篇拗口又分值颇高的简答题,我绝望的在答题区填上了与题目格格不入的洋流知识。
分数下来后,出乎我意料的是,地理成绩并没有如我所料的惨淡,我的简答题被人用红笔圈起来,写上了娟秀的评语。
“加油!努力成为优秀的人!”
我认得这个字体,何莉经常会给学生留下一些鼓励,不过一般都是很常见的祝福语,像这样长的一段话,还是第一次。
可能是乞丐藏不住宝贝,反应过来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老师的鼓励后,就恨不得宣扬到全世界都知道。
“嘿嘿……哈哈哈”
我笑得像偷吃到零食的傻孩子一样。
同桌章华一脸嫌弃的撇了我一眼,他算是我们班数一数二的尖子生,当然不会懂得我的喜悦。
“瞎叫唤什么,捡钱包了?”
“庸俗,钱包这等事物,哪能比过师长的鼓励。”
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细心的折叠试卷。
“看把你得瑟的,给我看看!”
带着很生硬地语气,从我手里抢过试卷,我老觉得他像旧社会的包租公,看不得别人走运。
“小心着点,别把我的宝贝弄坏了。”
章华摆出很夸张的姿势,把试卷伸的老远,好像是那上面有什么吃人的恶鬼。
发现自己五百度的近视眼驾驭不了这么远的距离后,才认真的低头盯着那段红色字体。
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我,再低头看试卷,往复几次之后才尖酸的叫道:“哎呦,还真的是地理老师的字!”
狗眼看人低。
虽然心里看不上他这种行为,但是也不好直接说出口。
不过,他好像并不想就此放过我,起身用狭小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后大声的叫道:“哎,你们快来看呐,地理老师给林恩开小灶了。”
司马昭之心。
有时候真的挺讨厌自己的好脾气,如果是陈安的话,可能早就揍扁了他那副小人眉目。
刚刚的好心情,这下彻底烟消云散。
强忍下自己的怒气,走过去从他手里扯过试卷,角落里的评语已经被他揉的不成样子。
经过他这么一闹,全班的同学都围了过来,都说着要我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原谅我阅历尚浅,看不出他们是真的好奇,还是其他。
不过,在人群中,有一道眼神格外清澈,我抬头带着残存的戾气看了她一眼,让我意外的是,她竟然回了我一个很干净的微笑。
课代表林萱,高一年级所有班级里最有传奇魅力的一个人,平时给人感觉很高冷,我也跟她没什么交流,突然露出这么温和的一面,一下让我不知所措起来。
听同学私下传言,说她以前不是二中的,初升高的时候,是她们初中的状元,成绩很好,本来学籍被一中提走,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转到二中,又机缘巧合的来到我们班。
二中唯一能比过一中的,就是一些“半吊子”尖子生,他们达不到一中的分数线,就将某些好学生那种“自私性”全带来二中。
最好的例子就是章华。
林萱来了以后,就正好成了学生们课间的谈资,他们各自的小圈子里,总会传出不同的版本,带着一些没办法揣测的恶意,飘荡在被攻击者的头顶。
林萱干净的笑,突然让我的小心思无所遁形了。
我把卷子递给她,她很细心的用手抚平那些褶皱,然后折叠起来还给我。
自始至终都没有像章华那样让人难堪。
这一刻,我突然有点喜欢她,真的
章华还在讲台上一脸刻薄的说地理老师偏心,林萱直接穿过人群,从自己的书桌里取出一大沓卷子,扔到他面前。
“自己做不到,就别嫉妒别人的成绩。”
那些起哄的同学捡起卷子传阅,每一张上都带着老师的评语,有的甚至写了三四行,其中也不乏地理老师的鼓励。
这下章华没话可说了,鼓着腮帮子像只丑陋的蛤蟆。
林萱背对着我靠在窗口上,外面的风吹起耳边的碎发,她随手将凌乱的头发挽到耳后,露出白皙的侧脸。
很像青春动漫里的女主角。
她这么好看,为什么之前没发现。